護送兩位女孩完成燒紙任務後,聞櫻獨自回到素素家。
待到天邊露出魚肚白,主屋那邊傳出人走動的聲音。聞櫻整理好衣裳,也推門出去,制造了一個偶遇。
素素見她醒來,關切問:“昨夜歇息的如何,床可還睡得慣?”
聞櫻點點頭,甜甜地笑起來:“睡得很好。”
素素探頭看了看她身後,奇道:“昨夜和你一起住的少年呢?”
“他呀,還睡着呢,昨夜累壞了。”
素素愣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原來是這樣……”
聞櫻見她誤會了,也沒解釋,跟在素素後頭去了廚房,看素素燒飯,順便坐在一旁幫她生火。
柴木扔進去,火星爆裂。
聞櫻想着随意聊聊,興許能多探聽些東西:“夫人,您時常獨居,沒想過學點武功傍身嗎?”
素素攪動着鍋中菜粥,聞言說道:“說來慚愧,我父母都曾是劍客,隻可惜他們去得早,獨留我一人,活下來已經很難了,我于劍之一道上更是毫無天賦,便沒有繼承他們二老的衣缽。”
“……抱歉夫人。”聞櫻沒想到這個話題會牽扯到她父母。
“無妨,這事都過去十餘年,我早已經想開。我平日裡與人為善,應當不會有人來找我麻煩,若是實在找我麻煩,我便找我夫君,他有一身好武藝,定會救我于危難。”
聞櫻注意到她總是提起她夫君,順着她的話說道:“聽起來夫人同令夫關系很好。”
素素将鍋蓋蓋上,坐到了聞櫻身旁,聞櫻擔心糊鍋,便将火填的小了些。
素素捧着臉,一臉幸福。
“夫君他對我很好,像我這樣一窮二白,無父無母之人,從來沒奢想過有人能看得上我,能遇到夫君這樣全心全意愛我之人,我想應當是爹娘在天有靈,保佑我。”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素素說的很順暢,仿佛這段經曆已經講了無數次。
“那時我爹娘還沒死,我因身子不好,被拘在後院,從未看過外面的世界,等待我的隻有那四方天地。
我知道爹娘是為我好,便也從未生出過逃出去看看的念頭。
直到那日,冥冥之中仿佛上天推動一般,我感到胸口煩悶,推開窗想要透氣,看到一個少年躺在樹上,一手枕在腦後,另一手把玩着一朵西府海棠。”
月光通透明澈,滿地玉碎銀光,病弱少女撫着胸口,推開窗,看到了被枝葉掩映的少年。
“我問他在樹上做什麼,他說在曬月亮。”素素搖頭輕笑,“曬月亮,我還是第一次聽,但奇怪的是,同他說話,我的心口平靜了許多,沒那麼沉悶。天亮之後他走了,窗邊留下了那支海棠。”
“在那之後他每日夜裡都來,每次走都會留下些什麼。有時是糖人,有時是果釀,總之都是一些外面的時興玩意,我長這麼大都未曾見過。
再後來,他問我想不想出去走走。
我很好奇外面的一切,他便開始帶着我偷溜出去,帶我看戲,放花燈。我第一次覺得,原來人生在世,也可以如此自由,如此肆意,而非一個被囚禁的傀儡。
隻可惜因為外出太頻繁,我沒多久便病倒了。也是那時,家中被仇家尋上門,母親拼死送我離開,我流落此地,便定居于此。”
“我本以為那段時光隻是我年少的一場幻夢,卻沒成想重逢并未讓我等很久。
那日我在門外看到了暈倒的夫君,他身受重傷,血流不止,我險些以為他要死了,找來大夫來為他醫治,所幸無礙,他撿了一條命,待他醒來之後,見到是我,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我那時很開心,因為都分開這麼久了,他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
“再後來,他的傷實在太嚴重了,我便留他在我這裡住下養傷,也好照拂一二。”
後面的事情也順理成章,少男少女,同住一個屋檐下,暗生情愫,結為連理。
聽上去是一個很完美的故事,二人緣分天定,兜兜轉轉,竟還能遇到彼此。
聞櫻若有所思地扔了一根木頭進去。
啪的一聲。
爆出劇烈的火花。
午後,素素躺在院中海棠樹下合眼假寐,妃色花瓣在空中打着旋,悠悠落下,她躺在搖椅中,瘦小的身軀蜷縮在裡面,襦裙逶迤,娴靜美好。
聞櫻走過去,在素素身邊坐下,伸出手,一片花瓣落在她皙白的掌心。
脆弱,卻鮮豔。
素素睫毛顫動,睜開眼。她倦極,打了個哈欠,嬌聲道:“春困秋乏,小魚,你怎麼不去睡一覺?”
聞櫻告訴素素,她叫小魚。
“關于你上午給我講的故事,我有别的話想說。”
嘉德年間滅門,身體不好養在後院。
其實素素把她的身世說的很明白。
傳聞藏劍山莊親族一脈生來便是純陰之體,八字輕,易招鬼,成年之前都被安置在後宅。因為後宅曾請玄劍宗長老管絮設下溫養魂魄的陣法,于固魂有益,待到十八歲後,才可以離開。
曾經盛極一時的藏劍山莊于嘉德十六年慘遭滅門,族譜上所錄的最後一脈,隻有兩個名字,一為姜雉,二為姜素。
素素是誰,顯而易見。
“你從小身體不好,爹娘對你呵護如寶,想必家中亦是守衛森嚴。那麼令夫是如何出現在你後院?又是如何以一種從容的姿态與你相見?”
素素嘴角噙着一絲笑意,說道:“你也覺得很湊巧對吧,我想這就是天定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