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那日,晏老夫人歎了口氣,“可憐的孩子,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一滴渾濁的眼淚悶不吭聲地滲進布滿歲月痕迹的面部,“她是個好孩子,懂事、孝順,就是太過心慈手軟,身子又弱......自她母親去世後就一直郁郁寡歡,我常讓她來素心院作陪,也能看出她隻是強顔歡笑。”
晏老夫人神色複雜地看向垂着頭的晏绾,“我不怪你利用我,這是你自保的手段.......我雖然不知道你來自何處,但既然你用了绾兒的身體,那便是老天的安排,我自會把你當作親孫女看待,隻是無論何時你都要記住,這是绾兒的身體,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晏绾鄭重地點頭,“您放心。”
“起來吧。”晏老夫人精神頭松了些,眉眼間透着肉眼可見的疲憊,上了年紀精力确實大不如前,“我年紀也大了,也不剩多少時日。你父親偏心,這些個女人又都不是好相與的,我護不了你太久,你能有城府心計,祖母很是寬慰。”
她拄着紅木虎頭杖慢慢起身,晏绾要伸手去扶,被她用眼神止住。
隻見老太太從拐角一隐秘的暗格處摸出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盒子,緩步走來,将盒子鄭重地放在晏绾的手上,“這是你娘留下的,我本想等绾兒長大些再交給她……如今交給你也是一樣的。”
這黑漆漆的盒子捧在手裡頗有些分量,不知裡頭裝了什麼東西。
晏老夫人轉身坐回榻上,胸口因為喘氣起起伏伏,“回去吧,得空了來陪我這個老太婆說說話,就像绾兒還在的時候。”
“是,祖母好好休息,孫女告退。”晏绾知道老人家累了,拿着盒子退出去,将門口的紫鵑等人換進來伺候。
青荷焦急地在門外來回踱步,見晏绾出來,連忙迎了上去,悄聲道,“姑娘,可是老夫人怪您了?”
晏绾搖搖頭,“不過是說些體己話罷了。”
“可把奴婢擔心壞了。”青荷松了口氣,想起接下來要說的話,臉色有些難看,“姑娘,疏影沒了,還沒挨到二十闆子就斷了氣,就丢在後門的野地裡,成了孤魂野鬼。玉兒被二少爺收到院子裡做通房丫頭了,倒是如了她的願。”
“當真如願嗎?”晏绾擡頭看向萬裡無雲的晴空,陽光落在臉上,她愉快地笑了,“那個佩兒可不是個好相與的,魏氏又對她處處提防,更何況你以為二哥這樣的花花心性,對她的興趣能維持多久?看似一頭紮進了繁華錦繡中,殊不知遍地是白骨骷髅。”
“對了,晏曦從宮裡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情,竟是一點風聲都沒有?”晏绾有些好奇。
受邀進宮這樣的大喜事,晏曦若是在宮裡出了風頭,受了獎賞,按照她的性子,早就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哪裡會是今日這副安靜的模樣。
青荷接過話頭,“奴婢打聽過了,說是昨兒夜裡偷偷送進府的,似乎是惹了公主的惱,叫人提前給送回來了,碧桐苑哪丢得起這個人,把這事捂得嚴嚴實實,恐怕隻有四姑娘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青荷猶豫了一下。
“不過什麼?”晏绾挑眉看了過去,“有話就直說。”
青荷低聲道:“四姑娘似乎在宮宴上和蕭、蕭少将軍搭上了關系……”
蕭少将軍?晏绾在腦海裡搜尋了一下相關的記憶,隻匹配到一個人,悔了和晏绾婚事的蕭家嫡子,蕭鳴。
這事其實也很簡單。
蕭家家主蕭祺年輕時征戰西北,立下赫赫戰功,因怕惹帝王猜忌,在戰事平定後,就上交兵權,自請歸鄉。
當今皇上不想因為苛待功臣讓人非議,于是撥了一部分兵馬給蕭祺,讓他仍以虎威将軍之名駐守南杭。
而這個蕭鳴就是蕭祺的嫡次子,年紀輕輕就風頭無二,前不久封了個從六品的武騎尉,雖然官階不高,但在一衆同齡人中已是出類拔萃,足可見其未來前途一片光明,因此大家私下都敬稱他為少将軍。
晏绾的生母病逝後,王家怕年幼的外孫女在妻妾成群的晏府被欺負,于是做主談了一門好親事,将晏绾議給了駐軍南杭的蕭家。
兩家的家主本來都已經商量好了,沒想到這個蕭鳴甯可眠花宿柳,也要悔婚,甚至不惜将歌姬舞姬納進府裡,自壞名聲,也誓死不娶晏六姑娘。
王家見狀,覺得晏绾就算進了蕭府也不會幸福,就果斷把這門親事退了。
這事還在南杭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蕭家和王家也因此沒了來往。
晏绾由于深居簡出,名氣遠不如喜愛參加詩會的晏曦大,衆人對她知之甚少,因此猜測紛紛,都覺得這晏六姑娘興許貌若無鹽,無才無德,才會叫蕭少将軍如此嫌棄。
晏绾對蕭鳴本就無感,作為一個現代人,更不可能因為解除婚約就覺得沒臉見人,這樣的男人就是對她死心塌地,她也隻會避之不及。
不過,晏曦倒是好手段,連自己的面都沒見過就急着要悔婚的蕭少将軍竟然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