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發燒。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她問。
“三天前。”他如實回答。
梁興将他帶回來的時候,他就開始發熱,斷斷續續的,這兩三日就沒完全退燒。所以,人才會如此乏力。
聞言,甯楚檀急忙起身,她輕手輕腳地扯着他的衣裳:“你的傷,我看看。”
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但是脫他衣裳的時候,手還是穩穩的。在解開最後一顆扣子的時候,她擡眼就對上顧屹安的雙眼——
一個女孩子,就這麼兇猛地解開男人的衣裳。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傷,”甯楚檀哽咽着,聲音低低的,“燒了這麼多天,定是你的傷口炎症很嚴重。”
她說得理直氣壯,似是給自己壯膽。
纖手白皙細膩,指尖微微發紅,捏着他的衣裳:“我之前處理過了,那時候的傷......”
目光落在他腹部纏着的繃帶上,斑駁的血色浸透出來,這兩三日肯定是換過藥,也重新綁過繃帶的,可是還有血色浸透出來,可以想見他的傷情很不好。
“是不是很疼?”
他搖搖頭,吐出一口氣,對着門口比劃着擺擺手。
門外站着的啞叔将藥端了進來,放在床旁的桌上,又對着顧屹安比劃了一番,轉頭看了眼甯楚檀,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顧屹安燒了兩三日,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傷口确實感覺不到多少疼痛,剛起身的時候隻覺得乏力。
“他是......”
這人原是一直站在門口的?甯楚檀心頭一驚。她全副心神都放在顧屹安身上,并未注意到。
“啞叔是個聾啞人,聽不見也說不出。”顧屹安解釋。
正是這樣的人,江雁北才會放心地留給他用。
甯楚檀點了點頭,她緩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将手邊的藥箱打開:“我現在要查看你的傷口。”
“好。”他回。
雖然并不想讓甯楚檀看到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但是他也知道,他現在需要一名醫生替他處理傷口。
繃帶是她用剪子直接剪開的。
傷口黏着紗布,她半晌沒有撕扯開。
會很疼的。她想。
顧屹安看出她的遲疑,他笑了笑,伸手徑直将紗布撕扯開。
“你怎麼這麼粗魯。”她迅速将手邊的幹淨紗布摁住傷口,将湧出來的血水擦拭幹淨。
甯楚檀的抱怨喋喋傳來,但手中處理傷口的動作有條不紊,傷口是反複撕扯開過,所以一片血肉模糊。這也是他失血多以及持續發熱的原因。
“他們打你。”她咬着牙。
他的傷勢反複,是有人蓄意擊打的。
他看着她,聽着她不滿的嘟囔,隻覺得很可愛。
“他們為難你了嗎?”他虛聲問。
甯楚檀将繃帶纏上,傷口之前也是處理過的,隻是處理得不大妥當。她輕哼一聲:“我好歹也是甯家大小姐。”
她不過是進來陪他而已。
顧屹安盯着她,神情柔和:“抱歉。”
她握着他的手腕,垂眸皺眉:“肺脈不通,氣脈凝滞,血脈虛乏。”
又看了一眼桌旁的藥碗,她端起藥碗,嗅了嗅氣息,正要喝一口的時候,顧屹安伸手攔住:“藥苦。”
“藥沒問題,隻是見效慢。”他沒讓甯楚檀試藥,将藥碗拿過,慢慢地喝下去。
“見效慢,說明用的分量不妥。”甯楚檀蹙眉。
中藥,若是對症下藥,見效并不慢。
可以說是藥到病除。
甯楚檀把空碗放到一旁,從藥箱裡取出銀針:“我給你行針,你的内傷不輕。”
“好。”他沒有拒絕。
甯楚檀行針的時候,很認真,面上的淚痕還未擦幹,卻已然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她是一名好醫生。
顧屹安看着她,心中一片安甯,連日來的困倦翻湧上來,令他不由得合眼睡去。
“行針後,我們......”她擡頭,入目的是他平和的睡顔。
窗外風吹進來,絲絲涼意帶了進來。
甯楚檀将他的衣裳攏起,收拾了藥箱後,把窗子關了起來,簾子拉上。屋子的光線昏沉,她隻留了一盞小夜燈,并不想驚擾對方休息。
從他眼下的青黛可以看出,他這兩日睡得并不好。
她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心裡頭有很多的話想要問,有很多的事想要同他說,但是現下這般看着他,卻是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懸着的心,似乎是找到了落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