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曬了起來,甯楚檀随着人一路往裡走,幽靜小道,走了許久,走出一頭細汗。
領着她的下人走到了盡頭的一個園子門口,便就停了腳步。
那外頭有人守着。
“三爺就在裡頭。”他說。
果如柳二爺所言的,江雁北的脾氣不是鬧着玩的,下人們也不能随意進出。
甯楚檀點頭,拎着藥箱踏入園子裡。一入園子,便就能感覺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目光如刺。
日頭大,她靠在回廊裡走,光斜照在回廊的地面上,一面暗一面亮。過了回廊是一條石頭小徑,甯楚檀左右看了看,遠遠的,可以看到有三五個仆從守在小徑盡頭的石拱門處。
那應該就是三爺在的地方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從容地朝着石拱門走去。門口的仆從森冷地瞥了一眼,大抵是得了消息,知道她是江老爺子送進來的,隻是讓她開了藥箱,草草檢查了一番,就放了進去。
門口的仆從客氣地交代了一句,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可以與他們說,讓他們送進去。
甯楚檀點頭,默不作聲地握緊箱子的提繩,走了進去。
走過一截路,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便就看着那些仆從一身警惕在門口巡視徘徊。
他們帶着槍,守門。
将他軟禁在這裡。
走近屋子,就嗅得一股濃郁的藥味。有人在熬藥。
她走得近了,就看到是一名老者,默不作聲地搖着扇子,爐上的藥壺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煙。那位老者的腦袋一點一點的。
他在打瞌睡。
甯楚檀走到老者面前,躬身喊了一句:“老人家?”
老者并未回應。
甯楚檀伸手輕拍,那老者驟然驚醒。
藥壺冒着煙,老者急匆匆地将藥壺拎起來。他将藥壺裡的藥汁小心倒出來,放在托盤上,這才注意到面前的甯楚檀,隻以為眼前的女子是來送藥的。
他比劃着,示意甯楚檀将藥放到一旁就可以。
原是個聾啞老者。
也就是說,這兩日,唯有一名聾啞老者在這兒陪護。
甯楚檀眼圈一紅,她轉頭看向鎖着的房門,大步走了過去。
老者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能夠進來的人,定然是江家同意送進來的。他上前來,開了房鎖。
甯楚檀越過老者,一把推開門,急匆匆地跨門進入。
屋子裡是個套房,穿過了外室和廳堂,就是内室,她的腳步越發焦急,知道内室的房門前,她停了下來,呼吸急促,喉頭間發緊,酸楚在鼻間回蕩。
隐約可以嗅到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息,以及遍布在屋子裡的藥味。
他在裡面。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屋子裡光線,或明或暗,開着窗。窗外的風吹進來,散了屋子裡的雜亂氣息,日頭好,陽光也随着風溜了進來,靠近窗子的那一面是光亮的。
對着門的是衣架子,挂着寬大的外套。衣架旁放着水盆,而後是散亂在一側的紗布,帶着血色。
有人起身,淺淺的悶哼聲自床榻上傳出來。
甯楚檀腳下步伐一頓,心頭堵得慌,咬着唇,提着藥箱走到床前。她沒發現,自己走到床前的時候,已然是滿面淚痕。
一路的擔心,在這一刻落了下來。她定定地看着眼前半倚靠在榻上的人。
顧屹安穿着單衣,靠在床上,面上一片雪白。
甯楚檀隻一眼,就能看出他氣血兩虛,唇上的色澤太淡,他應是身上疼得緊,額上都是虛汗,虛掩着腹部的手緊握成拳。
她僵硬着身子,一時間動彈不得,淚眼模糊。她想,得給他把把脈的。
顧屹安本以為是啞叔來送藥了,這才起身,卻不曾想,一眼就看到了她。
逆光之下,她就站在那裡。
四目相對。
是他的好姑娘來了。
顧屹安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吃力地坐直身子,他伸手去夠她的手:“别怕,三爺沒事。”
他的手好冷。
是失血過多而導緻的低溫。
眼中的淚水湧了出來,她嗚咽着握住他的手,趴在他的榻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爺,三爺......”
她哭得一抽一抽着,但卻不敢靠着人。她記着顧屹安身上的傷。
就那麼趴在床上哭着,到了最後是小聲抽泣。
顧屹安想要将她扶起來,他的手搭着她,還沒用力,卻就被甯楚檀摁住。她摸着他的手腕,低着頭,悶悶地道:“我給你看看,我先給你看看。”
她哭得眼睛紅腫,卻是執拗地拽着他的手。
顧屹安沒什麼力氣,隻能用空出的另一隻手,輕柔地拭去她面頰上的淚水:“那坐床上來看。”
甯楚檀擡眼,注意到他連氣息都是虛的,不過是半句話,都說得有點喘。
她伸手摸到他的額頭,手心是涼的,額頭是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