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醫院，那就先送你回去。”他還是放軟了話語。

此刻，幽長的巷子裡，他的身後是帶着煙臭味的屍體，麻木地一步一步擡走，而他将她們護在身前。

“姐姐，你的家人來接你了，你快回去。”小女孩脆嫩的聲音打破了巷子裡的死寂。

家人。

甯楚檀面頰微紅，卻又不好辯駁。

她低頭：“那你呢？”

小女孩轉頭看去：“在這裡等我娘出來。”

甯楚檀看着那徐徐阖上的木門，隐隐地還能看到蜷縮在肮髒石闆上吞雲吐霧的人。她閉了閉眼，而後看向顧屹安。

顧屹安半蹲下來，那是一種遷就而又尊重的姿态，看着小女孩：“今晚你娘出不來，我讓人進去告知一聲，送你回去，好嗎？”

小女孩眼眶紅紅，默默地點了點頭。

顧屹安并不是兇神惡煞的人，但是卻莫名讓人不敢反駁。

上了車，不過片刻，小女孩便就歪歪扭扭地靠着甯楚檀是睡了過去。

甯楚檀看着窗外，光影重重，莫名想起，他不是第一次送她回家了。

她轉回頭，視線落在顧屹安身上。

“怎麼了？”顧屹安側頭。

她慌亂地别開臉：“你怎麼會來這兒？”

她是走錯路，莫不是他也走錯了？

“來附近辦案子，恰好就看到你了。”他的手搭在腹部，手腕上能看到些許繃帶的影子。甯楚檀注意到，他額上細密的汗水并未褪去，那是......身體不适？

顧屹安神情不變，見她打量，便就囑咐道：“舜城最近不大平靜，以後出門帶着人。”

“有三爺在，也不安全嗎？”她故作驚詫。

他的話，總覺得自己是個惹麻煩的小孩。不過，今夜，他真的是恰好遇上嗎？

顧屹安聞言，不由得輕笑一聲：“沒聽得外頭的傳言，三爺在，才是最不安全的。”

“我不覺得。”她反駁。

“甯大小姐是怎麼想的？”顧屹安溫聲發問。

“三爺，”她停了一瞬，低聲接着，“見到三爺，很安心。”

就像剛剛。

他聽懂了她話語裡的意思。

甯楚檀低頭看着縮在自己懷裡睡着的小女孩：“她娘在煙館裡，是做什麼的？”

顧屹安沉吟片刻，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是燒煙泡的煙娘。”

“煙娘？”她疑惑。

他沒有詳細解釋，煙館裡不僅有煙鬼，還有煙娘。什麼是煙娘？伺候煙鬼的女子。并不是一般的煙鬼能夠讓煙娘伺候，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夠當煙娘。

他想，小女孩的娘應當是生得貌美，體态婀娜，令人垂涎。才成了煙娘。

今夜裡，煙館死了人，煙娘是不能回家的，這是煙館的規矩。所以不必等了。

顧屹安避開她想要出口的問題，有些事，她不該知道。

“到了，你先回去休息，腳上的傷，記得處理。甯醫生。”

車停了下來。

甯楚檀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女孩。

顧屹安明白她的擔憂：“放心，我會将她安置妥當的。”

她下車的時候，突然伸手摸到顧屹安的額頭。

掌心下是一片濕冷。

顧屹安沒有避開，他任由對方觸碰，而後輕輕地伸手拉下來。他的手也是冰冷的，這不是正常的溫度。

“三爺，你不舒服。”

此刻，在她的眼裡，很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虛弱，她不覺得顧屹安可怕，或許是因為一開始顧屹安呈現在她面前的姿态，便是傷病。

她是醫生，他是病患，自然也就不覺得懼怕。

“還沒吃飯，是有點不舒服。”顧屹安沒有瞞着。

“那我......”她想說請他吃飯。可是時候不早了，況且爺爺不喜她與之往來。

顧屹安看出甯楚檀的心思，若無其事地道：“不必，我還有事，要回警署。”

“可是，你沒吃飯。”甯楚檀喃喃着。

他笑了笑，稍稍欠身：“我不是小孩子，回去會吃的。”

顧屹安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很輕，很柔，稍顯親昵。

“甯醫生，晚安。”

甯楚檀看着他離開，滿腹憂愁，卻是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或者是什麼人。

這一夜，她在床榻上輾轉難眠，及至三更，她忽而想到忘記了什麼。

孟錦川。

他去追小偷，然後就不見蹤影了。

甯楚檀想了想，又拉上了被衾，罷了，他那麼大一個人，總不會丢的。況且自己這無妄之災，還是托了他的福，改日可得讓他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