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九郎聞言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慘叫一聲,把頭往籠子欄杆空隙處死命鑽進去,絕望道:“快快快放我出去!”
“來來來,你們瞧瞧這個嚴老爺,長得不幹淨,人更邋遢。”張氏笑道,“對女人真是毫無忌諱,别說是生病、來月事,連剛墜了胎的日子都不肯放過我,害得我從此落下了病根,底下經常淋漓不淨,可他一點都不在乎,照樣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真心不怕髒。”
嚴九郎被她揭發得顔面盡失,一張黑臉紅成了鐵鏽色,嗚嗚地哭。
“不對不對,他還是在乎的,所以一到了可以把我帶回去的時候,他就不肯啦。”張氏哈哈狂笑起來,笑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刺得人耳痛,“他都等不到把我帶回府裡再處理,直接讓勾欄院裡的人來領人,我這裡還沒走呢,他那裡已經開始‘點花香’,等着買新鮮的小美人啦!”
嚴九郎抱着頭,恨不得鑽到欄杆裡面去,旁邊花通突然跳出來,使勁抽了他一個耳光,罵:“你個畜生,竟然敢這麼糟蹋我的女兒!”
别說康安安,張氏都一愣。
花通還不解氣,又踢了他一腳,吼:“你這個無恥小人,我恨不得吸你的血吃你的肉,虧你長成個人樣,牲畜都比你強!”
“爹!”張氏喚他,聲音裡沒有仇恨,可惜臉上皮肉失控,瞧不出什麼表情。
“月兒!”花通看着這張屬于老婆的恐怖的臉,硬着頭皮叫了聲,顫聲道,“我可憐的孩子,你可吃足了苦頭,都是爹和娘的錯,可是當初不賣了你,就養不活你弟弟了呀,你可千萬别恨我們啊!”
“不恨你們,不恨你們。”張氏喃喃地說,慢慢地爬過來,花通渾身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不敢避開,裝作流淚閉上了眼,同時伸出手臂,做出個要擁抱女兒的姿勢。
“可是,不恨你們,我還能恨誰呢?”張氏溫和地說,不等他睜開眼,兩根手指頭突然往他眼睛上抓過去。
周圍的人毫無思想準備,隻覺頭皮一寒,來不及尖叫,來不及說話,更來不及阻檔。
“花勝月!”康安安手裡舉着扳指,本能地朝着她沖了過去。
“喲,還有這個東西呢。我都差點忘記了。”張氏眼中瞳孔一縮,一股黑氣湧出鼻孔,“我不和你玩啦。”話聲中,張氏頹然倒地。
同時花通大叫一聲,雙腿一蹬,渾身一陣顫動,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撞在欄杆上,眼皮至額頭赫然兩條豎起的血線,若不是康安安及時阻止,兩粒眼珠子肯定被摳出來了。
“哈哈哈,你說得完全正确。”花勝月的聲音繞梁而過,清晰地響起,“當初,确實是為了養活我的弟弟,你們把我賣了。後來嚴九郎說不要我的時候,就算是劉老闆也發過一絲善心,先給你們開了個價,讓你們把我贖回去,可是你們是怎麼做的?居然都不肯,因為如果把錢拿來贖我,他就沒錢娶媳婦了。你們還對劉老闆說,殘花敗柳的贖回去做什麼?又沒人肯花錢娶她,倒叫兒子娶不了親成不了家,這不是耽誤了花家延續香火嘛。”
她深深歎息起來,“我就奇怪了,都窮到這個份上了,還延續什麼香火,延續你們靠賣女兒換口飯吃的香火嗎?”
話音剛落,她又重新俯沖下來,一股黑氣朝着花通臉上撲來,花通隻覺得冰冷的寒氣裡似乎有條黏乎乎的舌頭在自己的臉上一舔而過,頓時捂着臉狂叫起來。
“弟弟就是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廢物,讀書也不上進,可你們為了寵一個廢物,就使勁地把我往火坑裡推,一次不行再來第二次,你們就這麼讨厭我?”
康安安将扳指對着黑氣,大聲叫:“花勝月!”
聲音未落,黑氣已經一骨腦地離開籠子,往屋頂跑了。
“嘿嘿,你這個寶貝有缺點,隻是個搬魂的容器,超出一定距離可是沒用的。”花勝月的聲音遙遙傳來,黑氣隐在牆頂處的暗角裡,根本摸不準方向,“你瞧瞧,我成了羅刹娑後多麼輕松自由,你拖着個累贅的肉身,追得上我嗎?”
整個房間裡一片寂靜,人人屏息,隻聽到花勝月半瘋的聲音在空中掃過:“真好呀,我現在才算是真正的自由,再也不用去記得那些日子了,那個黏糊糊的老男人,身上散發着刺鼻的味道,而我自己總是在發抖,緊緊地縮成一團,熬不過去的時候就用力咬自己的手指頭,每一個晚上,我永遠記得他粗重的喘息聲,那些令人作嘔的觸碰,還有痛到發麻的撕扯的感覺……”
“都過去啦,都過去啦,我現在已經完全不同啦!”她笑着笑着,如同瘋癫般的快活。
康安安聽她這番話,想到她的經曆,本來心裡很有幾分感慨,才想開口安慰幾句,可惜花勝月毫不在乎,繼續道:“你不是問我究竟和她們有什麼不同嗎?”她以這的聲音吃吃地笑着,盤旋、充滿着整個空間,“告訴你,我和她們不同,是在于我比較‘惡’,不過那些所謂善良的、聽話的女孩子,現在都埋在土裡成了枯骨了,我可不會這麼傻,她們吃盡苦頭都不會去恨,而我不一樣,我時時刻刻恨得要命,我努力活下去,就是為了能改變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和害我的人算帳,即使我死了,也要想方設法回來報仇。”
康安安沉默下來,重新收拾了一下憐憫之情,對着那團黑氣歎道:“我相信你開始時隻是想要掙脫悲慘的命運,這個本來很正常,可是随着時間的變化,你也改變了,是不是報仇已經無法令你滿足了?”
“什麼意思?”花勝月頓住笑。
“你之前殺第一個人時,或許隻是為了報仇,可是到了現在呢,殺人是不是令你感到快樂?你是想要報仇,還是想找個開始殺戮的借口?如果這幾個仇人都殺光了,你準備怎麼辦?如何再保持這種快樂的情緒?”
她聲音不大,卻問得花勝月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