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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竟話語消失在識海中拂過他臉頰肩頭的清風之後,李承影卻似聽見了。
他輕笑:“謝小娘子,若當日慈恩寺桃花樹下你早說這句話,咱們現在連堂都拜了。”
謝長安歎了口氣:“當日慈恩寺我該掉頭就走。”
李承影:“可見我們緣分之深,已然超越生死。”
從前他也許會追問謝長安,她看着這張臉,到底是在想祝玄光,還是李承影。
但現在,他已經不會再于糾結對方想念的是誰。
因為沒有祝玄光,就沒有李承影,而沒有李承影,也并非完整的祝玄光。
他們神魂一體,分散兩地,如今祝玄光遇險,情境很是不妙,映射到他這邊的反應便是殘魂異常虛弱,若沒有謝長安的靈力,他早就徹底消亡,但他不能讓謝長安獨自陷在這兇險無常的冰墟裡,拼盡全力也要維持神魂不滅,哪怕隻能陪她片刻。
李承影暗中聚力,終于凝出淺淡軀體,手指拂過她的臉頰,将鬓邊碎發撥到耳後。
但這魂體虛弱得甚至來不及讓旁人看清,就又消失了。
隻有聲音依舊回蕩在她耳畔。
“方才一戰,我雖未能醒來,也若有所覺,你既要顧及眼前勝負,又要算計陣法大成之日的大戰,還要防備于春山皮下那人,殚精竭慮,難免疲憊,可我如今什麼也幫不了你。”
謝長安眉眼溫軟,那是在外人面前從未展現的春來雪融,也是她稍稍放縱自己能在此刻露出的。
“我隻要你好好活着。你要看着我,為你,為我自己,為死去的那些人,也為天下修士,将這條路走下去,不管能走多遠,我都會盡力。”
李承影很想握她的手,哪怕再碰一碰她柔軟的手指,可是他不能,他連說話都隻能緩緩的,輕輕的,魂魄淡了又淡,如燭火将息。
至于說話時那些牽扯神魂的剜心痛楚,他可以忍,他也可以若無其事。
“自古求道叩仙,便是絕處逢生,修仙者從不祈求天眷。我與他現在雖魂魄兩散,卻心神貫通,我知道他怎麼想的,他的心願早已寫在當初那盞花燈裡。長安,我也隻要你無事。”
謝長安:“可是那盞花燈已被你扔河裡去了。”
李承影:……
沉默維持很久,久到謝長安以為他又陷入沉睡,才聽見一聲幽幽話語。
“累了,頭好昏,我先睡了。”
當時的李二郎君還不知曉自己與祝玄光的關系,他毫不猶豫将花燈裡的紙條毀屍滅迹,志得意滿看着花燈被流水沖走。
然而過了這麼久,兜兜轉轉,祝玄光寫在上面的願望,依舊是李承影的願望。
謝長安出神之際,那一縷神魂便真的沉沉睡去,不再回應任何言語。
輕觸金縷傘的指尖溫度猶存,仿佛就真能碰到對方一般。
此時于春山正講到鴻蒙珠有損,謝長安雖在識海中流連,偷得浮生片刻溫存,卻也還分了一隻耳朵聽着。
“若我沒料錯,他們早已用鴻蒙珠在先前的小世界抛錨定位,那鴻蒙珠原本已經快要毀壞,但他借了碧陽君手裡的天工爐煉化彌補鴻蒙珠不足,這才能臨時傳送回去。”
聽見于春山這樣說,趙定貞不由皺起眉頭:“天工爐乃南嶽洞天至寶,碧陽君說給就給了,他難道不該留着作倚仗麼?還是說,堂堂南嶽洞天宗主終究是給仙人當了狗?”
他有意無意看了雲極一眼,故意說道。
雲極卻極淡然,似聽也似沒聽,仿佛自己不是南嶽洞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