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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桃花,似真非真,其上有含苞待放,也有已經盛放燦爛,豔奪其芳,隻是這花枝上原本應該有七朵花,如今隻剩四朵,餘下三個花梗,甚是突兀顯眼。
這自然不是一枝普通的桃花,于春山剛拿出來,衆人便能感覺充沛靈氣撲面而來,面色俱都微微一變。
這樣的靈氣,必是仙品法寶無疑。
但靈氣很快散開,消逸無形。
“你們也看見了,這件法寶有缺。”
于春山輕輕一旋花枝,枝上四朵桃花立時飛出。
其中一朵悠悠晃晃,落入謝長安手心。
她擡起頭,變出桃花的王亭正沖着她笑。
“謝家妹妹,我這手幻術如何?”
她恍惚了一下,舉目四望,熟悉園林映入眼簾。
亭台覆雪,樓閣紅漆,是還未被戰火波及的興慶宮,是大唐國力繁華瑰麗的一筆。
她低下頭,身上宮女服飾,一成未變,連袖口沾的灰也清晰可見。
謝長安輕輕撣了撣,複又擡起頭,望向王亭。
他英俊的臉上是即将登上仙途的意氣風發,不落半點陰霾。
謝長安:“我所見,與你所見,一樣嗎?”
王亭微微一愣,還是照着先前想好的話說下去。
“我那師父很是厲害,他算到長安城即将大亂,讓我盡快随他離開,謝家妹妹,你若願意,我便設法将你帶出宮掖,你可以先去王家鄉下的宅子,日後也……”
“天下大亂,叛軍入城,修士通過世俗權力攫取天材地寶,天子身邊有修士坐鎮,叛軍首領身邊必然也有,你師尊既是修真大能,為何不帶你入世,博一份機緣曆練?”
謝長安打斷他的話。
王亭又是愣住,腦子出現空白,一時竟接不上話。
“你若不願,你……”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被謝長安打斷之後,紊亂迷離,就再也銜接不了。
謝長安輕歎了口氣:“你一路走來,順暢無阻,平步青雲,也是世人歆羨的對象,何必還留遺憾,念念不忘?”
她說罷,伸手往兩邊撕開,那冬日落雪的舞榭歌台竟被她輕易撕碎,四周露出惡鬼咆哮的猙獰面目!
火海焚灼,熔岩翻滾,白骨修羅沉浮其中,對他們咧嘴而笑。
熱浪撲面而來,王亭禁不住要後退,腳下卻是一滑,直接跌落岩漿。
他慘叫一聲,靈氣卻被死死困住,不得釋放,隻覺身體如被火舌舔舐包裹,肌膚寸寸脫皮,露出底下紅色皮肉,又漸漸融化,與身旁那些白骨一般無二。
而謝長安就站在石頭上,冷眼看着他聲嘶力竭求救,又漸漸變成一堆白骨,也不肯施以援手。
他終于喊累了,就那樣化作白骨,怨恨地望着石頭上的人。
“謝長安,你為何不肯救我一救!”
“你是不是還記恨我當年沒有帶你離開長安,讓你經曆戰亂之苦?”
“我也不想丢下你,但我剛剛拜入師尊門下,對修仙一無所知,師尊隻肯收一個弟子,你又不能随我入扶廣山,孤零零的能上哪兒呢!”
血肉融入岩漿,白骨頭顱空洞着雙目,不得安息。
但謝長安就那樣片袖不沾,冷冷看着他,無動于衷。
“你一生順遂,連修行也有師長幫扶,不曾遭逢坎坷,但你每次看見我,都會發現一個被你師尊放棄的孤女,竟然比你走得還要快,甚至漸漸将你抛在身後。境以心映,王亭,到底是誰放不下過往,在耿耿于懷?”
“王亭,還不醒來!”
他蓦地睜眼!
面色慘白,大汗淋漓。
哪裡有什麼岩漿白骨,修羅惡鬼,不過都是黃粱一夢,是他方才入了魔。
不,是那桃枝……
王亭一震,緊緊盯住手執桃枝的于春山。
後者沖他牽了牽嘴角。
“區區劍心境修士,竟能那麼快就擺脫幻境,着實令我刮目相看。”
王亭忍不住看了謝長安一眼。
後者閉目盤坐,神色平靜,看不出方才到底是不是她當頭棒喝,才喚醒了自己。
王亭五味雜陳,想道謝又有些慚愧,隻好望向其他人。
幾名劍仙境修士自然比他更快醒來,最後一個反倒是宋陵,他受了傷,從裡面清醒過來也花了更長的時間。
“此物名為送春風,若非殘缺有損,定能讓你們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桃枝在于春山手中轉動,花瓣顫巍巍晶瑩剔透,柔弱堪折,如夢如幻。
“雖然無法持久,但迷惑敵人一時半會,也是能做到的,若用得好,它甚至能決定勝負,或救你們的命。你們誰來持此物?”
聞琴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