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下雪了,像多年前梅蘭菊離開的那個夜晚。她走到墓前,看着那塊簡樸的石碑。
“你赢了。”她輕聲說。
風吹過墓地,雪花飄落在碑上,又被吹走。生命如此短暫,如此脆弱,卻因為夢想而變得永恒。
這就是死亡教會生者的事——
正因為會結束,所以要燃燒;正因為會遺忘,所以要銘記;正因為會離别,所以要相愛。
而夢想,是人類對抗死亡的最偉大魔法。
不是讓生命延長,而是讓生命發光。
人類是真理沙灘上的沙粒,海浪一吹,回頭一看,什麼都不剩下——可這片海灘,正是因為這些沙粒存在,因為那些高堡存在,才無比美麗。
……
夢想。
艾麗望向法雷爾,他的眼睛裡有光——那種她曾經見過無數次,卻依然會為之動容的光芒。如同多年前梅蘭菊眼中的星火,如同每一個敢于直面命運的人類眼中燃燒的烈焰。
那可是龍啊。真正的巨龍,吐息能融化山岩,怒吼能震碎雲霄,随意一個翻身就能讓大地顫抖的存在。
可這兩個人類,卻選擇繼續前行。
艾麗忽然感到一陣恍惚。
時光仿佛倒流,她看見了無數個相似的瞬間——人類面對不可能的挑戰時,眼中閃爍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脆弱,卻又如此頑強,像是黑夜中的螢火,明知會熄滅,卻依然倔強地發光。
她想起了第一個向巨龍挑戰的騎士。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一個連名字都沒能留下的年輕人。他站在龍巢前,雙腿發抖,卻高舉長劍。龍甚至沒有正眼看他,隻是尾巴一掃,他就化作了塵土。
可在化作塵土前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有同樣的光。
她想起了那個試圖飛翔的發明家。他制作了無數對翅膀,從懸崖上一次次躍下,一次次摔得粉身碎骨。人們說他瘋了,可他臨死前還在畫圖紙,還在計算風的阻力。
“總有一天,人類會飛起來的。”他說。
兩百年後,真的有人飛起來了。
她想起了那個挑戰瘟疫的醫師,那個要繪制世界地圖的探險家,那個想要觸摸星辰的占星師……他們都死了,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為各種各樣看似愚蠢的理由。
可他們的夢想沒有死。
夢想像種子一樣,在一代代人類心中生根發芽。今天死去的夢想家,會成為明天的傳說;今天不可能的事,會成為明天的日常。
這就是人類。
渺小、脆弱、生命短暫如朝露,卻偏偏要去挑戰永恒。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會失敗卻依然前行。不是因為愚蠢,而是因為那份叫做“夢想”的魔法在靈魂中燃燒。
人類都在追逐各自的夢想,用自己短暫的生命去觸碰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東西。
就像梅蘭菊曾經做的那樣。
……
艾麗閉上眼睛,感受着胸中湧起的複雜情緒。
但她見過太多夢想破碎的瞬間。那些懷抱希望的眼睛漸漸黯淡,那些高舉的手臂無力垂下,那些呐喊的聲音歸于沉寂。每一次,都像是在她心上劃下一道傷痕。
可奇怪的是,總有新的夢想者出現。
像是某種永不熄滅的接力,一個人倒下了,另一個人會撿起火炬繼續前行。夢想從一個靈魂傳遞到另一個靈魂,跨越生死,跨越時間。
人類最偉大的魔法,不是讓個體永生,而是讓夢想不朽。
“真是……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小小的人類,大大的夢想。
但正是這群傻瓜,讓這個世界不那麼無聊。正是他們的夢想,為漫長的歲月增添了色彩。
如果沒有人類,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山川依舊,日月依舊,四季更替依舊。可那又如何?沒有人去攀登那些山峰,沒有人去歌頌那些美景,沒有人在月下許願,沒有人為春天的花朵寫詩。
美存在着,卻無人欣賞;奇迹發生着,卻無人見證。
那樣的永恒,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亡。
是人類用他們短暫的生命,賦予了這個世界意義。他們的愛恨情仇,他們的夢想與掙紮,構成了時間長河中最絢爛的浪花。
“好吧。”艾麗站起身,銀發在火光下閃爍着月光般的色澤,“既然你們決定了,那我也該認真起來了。”
“不過先說好,”她看着兩個年輕人,“接下來會很危險。法爾納特可不是地龍那種級别的對手。他是真正的龍,你們說不定會死。”
杜林咽了口唾沫。
“沒錯。”艾麗坦然承認,“如果真的打起來,我們勝算很小。”
法雷爾說:“那我們要是打敗了他,我們就是傳奇了!”
杜林依舊沉默,不啊,他為什麼會認為他們能打敗龍。
艾麗忽然笑了:“不過你們放心,我會盡全力保護你們的。”
她伸了個懶腰,銀發如瀑布般傾瀉:
“畢竟——”
她眨眨眼,語氣裡帶着一絲戲谑和驕傲:
“我可是守護人類夢想的好魔女,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