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躺在床上,覺得今晚吃的烤土豆異常無味。
她翻來覆去半天睡不着,從床上下來,走到了窗戶邊。
望向窗外,遠遠地能看到連綿的山脈,那就是龍所居住的地方。月光如銀紗般灑在山巒上,為黑色的岩石鍍上一層朦胧的光輝。夜風輕拂,帶來遠山的寒意和不知名野花的香氣。星辰密布,像是誰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撒下了碎鑽,其中最亮的那顆正好懸在龍山之巅,宛如龍的珍寶。
艾麗的心終于平靜下來,走到桌前打開預言之書。
【在?】
【看來有人睡不着,诶,這不巧了嗎,這恰好有一條同樣睡不着的龍。】
【晚上好。】艾麗回應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說。】
艾麗頓了頓,寫道:【之前有人成功屠龍過嗎?】
書頁上的文字消失了一會兒,然後慢慢顯現:【你為什麼想知道?】
【了解一下。】
【三百年前,來了個傭兵】
【他成功了?】
【要看你怎麼定義成功。他确實帶着财寶離開了,村民把他當英雄。但真相嘛……】
艾麗知道它在賣關子,順着它的話問:【什麼真相?】
【他爬上山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一路都在抱怨:“這把老骨頭”,“早知道少吃點”之類的。】
【然後呢?】
【他進洞看到我,第一句話是:“你比傳說中小多了。”然後他就坐下了,開始講他的冒險故事。】
【他說他見過比山還高的冰巨人,在東方沙漠和獅身人面獸猜過謎語,還遇到過能吞船的海怪。“和它們比起來,”他說,“你确實不大。但你最特别——你有智慧。”】
【你相信他?】
【為什麼不,我确實是最有智慧的!】
艾麗沉默,在龍裡算是最有智慧的,難道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嗎。龍本來就是沒腦子的生物,就算是最聰明的……那也隻是有點腦子罷了。
【第四天他說要走,要回去參加孫女的婚禮。我問他:“你不是來屠龍的嗎?”】
【他笑了,說:“我來這裡是想在死前再做件有意思的事。現在做到了——和龍聊了三天,比屠龍有意思多了。”】
【五年後,他去世了,很安詳。他孫女在他枕邊放了一枚我給的金币,說是爺爺最珍貴的紀念品。】
艾麗猶豫良久,才寫下:【你會想念他嗎?】
【不會。】龍的回答很簡單,出乎意料,但卻在意料之中,【如果我想念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那我的生命也太沉重了。但我思念他的故事。】
艾麗盯着這行字:【那麼,這次屠龍結束後】
筆停下了,艾麗開始斟酌寫什麼。
【怎麼?】
【我們還能保持聯系嗎?通過這本書。】
龍沉默了一會兒。
【你是想和我做朋友?】
艾麗動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什麼意思嘛,難道他們現在不是朋友嗎?
……
白發少年開始苦惱。
朋友。
她說想和我做朋友。
龍在心裡反複咀嚼着這個詞。
她隻想做朋友。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期待她說出的不隻是“朋友”這兩個字。
但轉念一想,這份期待本身就很可笑。它甚至不确定自己的這種感覺是不是人類所說的“喜歡”。
龍的思緒又轉了個彎。她主動提出要做朋友,這是不是說明,在她心裡,自己已經占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畢竟,魔女說她已經送走了太多朋友,每一次離别都讓她痛苦。既然如此,她還願意冒着再次受傷的風險與自己建立聯系,這難道不是一種……在意嗎?
哪怕隻是作為朋友的在意。
沒關系沒關系。龍搖搖尾巴,人類不是有個詞叫“日久生情”嗎,他最不缺的就是日子。
龍歡快地搖着尾巴。
【好啊好啊好啊,我們會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
艾麗記得,之前有人也這樣問她,她們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嗎?
艾麗當時的回答是:“怎麼會呢,你隻是短命的人類。”
那個人搬過來的時候,已經四十多歲了,身上總是穿着奇怪的長袍,并說那是她家鄉的衣服。
“我家在很遠的東方。”她第一次來拜訪時這樣說,口音很重,把“很遠”說成了“痕元”。
艾麗當時正在配藥,頭也沒擡:“那你為什麼來這裡?”
“丈夫休了我。”她說得很平靜,像在說别人的事,“他說我不賢良,說我善妒。其實是他在外面有了人。”
艾麗這才擡頭看她。女人眼角已有細紋,但眼睛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