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勇者知道風險,依然選擇參加。
弱肉強食,适者生存,這是世界的真理。
……
龍開始坐立不安。
幾秒後,少年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他猜不透魔女的心思。他隻是一條龍,雖然能變成人形,但本質上還是龍。
他停在書桌前,低頭看着那本預言之書。
艾麗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要不要再說點什麼?可是說什麼好呢?
道歉?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解釋?可是他覺得自己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少年煩躁地揉了揉頭發。
活了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在意其他生命的看法。
龍的歲月漫長而孤獨,他見過無數生命的起落,看過文明的興衰,卻從未為任何一個個體的想法而困擾。
但艾麗是特别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也許是第一次通過預言之書交流時,她毫不客氣地吐槽。又或許是某個深夜,她描述火花在夜空中綻放的樣子——他常看的景象,也變得新奇起來。
世界的景象一成不變,一座王國淪陷了,新的王國會在廢墟上建立,隻是換了名字和統治者而已,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别。
所有的“勇者”都在按他的劇本表演,故事毫無新意、無聊透頂。
其實這本書剛開始也一樣,絲毫不懼吸引力,直到預言之書落在艾麗手上。
他開始期待每一次交流。會在固定的時間守在書桌前,等待她的文字出現。會因為她的一句玩笑而開心很久,也會因為她的沉默而坐立不安。
是喜歡嗎?
他不太确定。
他可以大大方方說他喜歡财寶——那些閃閃發光的金币和寶石,整齊地堆放在洞穴裡,每一件都屬于他。他也可以大大方方說他喜歡人類的小鎮——那些精巧的建築,熱鬧的街道,像精緻的玩具盒子,他可以随時俯瞰,随時造訪。
但他沒法大大方方說他喜歡艾麗。
因為他的喜歡,全部建立在他已占有的基礎上。财寶是他的,小鎮在他的庇護下,就連這場勇者遊戲,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習慣了擁有,習慣了支配,習慣了一切都按照他的意願運轉。
但艾麗不是他的所有物——她是自由的。
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生活。
她可以選擇回複他,也可以選擇不回複。她可以和他做朋友,也可以随時離開。
他期待與艾麗見面,又恐懼劇本結束——一切結束後,他要用什麼借口,和艾麗繼續保持聯系呢?
他想要靠近她,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他想要了解她更多,卻又害怕她覺得他煩人。
他第一次認真地維持人形,會對着水面仔細端詳自己的樣子,會思考這樣的外表她會不會喜歡。
他又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人"——學習人類的表情,模仿人類的動作,甚至試着理解人類的情感——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和她是同類。
這種感覺很新奇,也很折磨。
少年靠在椅背上,仰頭看着洞穴的頂部。那裡鑲嵌着發光的寶石,像滿天繁星。他曾經覺得這樣很美,但現在,他更想看看真正的星空——和她一起看,就像那兩個少年一樣。
但是作為一個有名有姓的龍,正如他最開始說的那樣,他不能随意出現在這片大陸上——這違背了條約。
他隻能期望艾麗早點找到他,和他見面。
到那時,他要怎麼介紹自己呢?
"你好,我是那條一直和你聊天的龍"?
終于,艾麗回複了:【啊,我隻是在想事情】
【什麼?】
……
她在想什麼?
艾麗雙臂展開躺在床上。
她隻是在想,在謊言中帶着榮耀死去和得知殘酷的真相,對人類這種壽命短短的生命來說,究竟什麼是幸福。
作為魔女,她見過太多人類的死亡。
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之奮鬥的一切不過是個騙局,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閉上眼睛。有的人在最後一刻看清了真相,眼中的光芒碎裂成絕望的深淵。
哪一種更殘忍?她說不清。
人類的生命太短暫了,短暫到來不及思考存在的意義就已經結束。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們才需要那些美好的幻象——榮耀、使命、命運——來支撐自己走完這段旅程。
就像法雷爾,他是如此真誠地相信着自己的使命。每一次揮劍都充滿力量,每一個眼神都閃耀着希望。如果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龍的遊戲,他眼中的光會熄滅嗎?
而杜林……艾麗翻了個身,側躺着蜷縮起來。
她總覺得杜林也許已經猜到了什麼,就在今天。
他會選擇繼續前進嗎?
這種明知是深淵卻依然前行的勇氣,究竟是愚蠢還是偉大?
她閉上眼睛,卻無法停止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