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吻去他眼角的淚水:“現在物歸原主了。”
陽光透過天窗灑在他們身上。臨祈幸把臉埋進許淮的頸窩,聞到了熟悉的檀香混着雨水的氣息。他想起母親信裡寫的那句話:“愛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複仇。”
樓下的門鈴突然響起。許淮下樓查看,回來時手裡捧着一個蛋糕,上面插着數字“25”的蠟燭。跟在後面的白發老人笑眯眯地說:“這是你母親預定的,說一定要在她兒子二十五歲生日這天送到。”
燭光搖曳中,臨祈幸看見蛋糕牌上寫着:“給我的小破壞王”。那是母親對他的昵稱。許淮的手搭在他肩上,溫暖而堅實。
“許願吧。”許淮輕聲說。
臨祈幸閉上眼。他想起七歲時母親抱着他在梧桐樹下量身高,九歲時病床前那個融化的蛋糕,十五歲時第一次遇見許淮的雨天,二十歲時許淮帶他去看的那場日出。所有破碎的時光在這一刻被重新拼湊完整。
他睜開眼,吹滅蠟燭,在衆人的掌聲中轉身吻住許淮。老人的笑聲和窗外的鳥鳴混在一起,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磚牆上,像一幅古老的壁畫。
“許淮。”臨祈幸抵着他的額頭說。
“嗯?”
“明年生日…”
“嗯?”
“我們就在這過。”
許淮笑着吻了吻他的鼻尖:“好。”
梧桐葉的影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唱片機裡《冬之旅》正好播到最後一章。
臨祈幸想,母親說得對,愛确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複仇。
它讓失去的重新歸來,讓破碎的終得完整,讓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在廢墟上開出了花。
暮色漸沉時,書店裡的客人陸續離開。臨祈幸坐在母親常坐的那個位置,看着窗外梧桐樹的影子一點點拉長。許淮在櫃台後整理書籍,白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店主說這棟房子有地下室。”許淮突然開口,指尖輕輕敲打着一本精裝書的書脊,“要去看看嗎?”
臨祈幸擡頭,發現許淮的眼神裡帶着某種他熟悉的、危險的興味。他放下茶杯,金屬鑰匙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帶路。”
地下室的門藏在書架後面,黃銅鑰匙轉動時發出沉重的咔哒聲。潮濕的黴味混合着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臨祈幸皺了皺眉,伸手去摸牆上的開關。
“别開燈。”許淮按住他的手,遞給他一支手電筒,“你母親在信裡提到過這個地下室嗎?”
光束劃破黑暗,照亮了狹窄的樓梯。臨祈幸搖搖頭,手指撫過斑駁的磚牆:“她隻說過這裡藏着梧桐巷最大的秘密。”
地下室的空氣凝滞而沉悶。手電筒的光圈掃過堆滿雜物的角落,最終停在一面看起來異常幹淨的牆上。許淮上前兩步,手指沿着磚縫摸索,突然在某處用力一按——
整面牆無聲地旋轉開來。
“果然有暗門。”許淮的嗓音裡帶着勝利的愉悅,“你母親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暗室裡的景象讓臨祈幸呼吸一滞。牆上貼滿了泛黃的照片和剪報,正中央是一張巨大的關系網圖,用紅色絲線連接着數十個人名。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裡那個老式保險箱,上面用金漆噴着“LYX”三個字母——母親名字的縮寫。
“這是…”
“她調查的東西。”許淮拿起桌上一本皮質筆記本,“看起來,你母親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臨祈幸的血液瞬間凝固。他奪過筆記本,手電筒的光顫抖着照在褪色的字迹上。母親工整的筆記錄着某個地下組織的交易記錄,最後一頁的日期正是她車禍前三天。
“我一直以為…”他的聲音哽在喉嚨裡。
許淮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溫度透過衣料傳來:“現在你有線索了。”
保險箱的密碼是臨祈幸的生日。打開後,裡面是一疊文件和一盤錄音帶。文件最上方是張照片,照片裡的男人臨祈幸再熟悉不過——父親最信任的律師,在他母親葬禮上哭得最傷心的那個人。
錄音帶放進老式播放器後,先是一陣沙沙的雜音,然後響起母親冷靜的聲音:“如果有人在聽這段錄音,說明我已經不在了。請把這些證據交給警方,尤其是關于陳明遠的部分…”
錄音突然被一陣刺耳的噪音打斷。臨祈幸猛地站起來,膝蓋撞翻了椅子。二十年來模糊的懷疑終于有了答案,憤怒像岩漿一樣在血管裡奔湧。他轉身就要往外沖,卻被許淮一把拽住。
“冷靜。”許淮的聲音像冰水澆在他滾燙的怒火上,“現在沖動隻會打草驚蛇。”
“那你要我怎麼辦?”臨祈幸甩開他的手,“坐在這裡喝茶?”
許淮突然笑了,那笑容讓臨祈幸想起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雨夜裡,這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也是這樣笑着,把刀遞到他手裡。
“我是說,”許淮從保險箱底層取出一個信封,“你母親已經幫我們準備好了複仇計劃。”
信封裡是詳細的證據清單和行動計劃,甚至标注了每個涉案人員的弱點。臨祈幸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母親寫給他的留言:
【祈幸,真正的複仇不是殺人,而是摧毀一個人最珍視的東西。對陳明遠來說,那就是他苦心經營的名聲。】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臨祈幸擡頭看向許淮,發現對方眼裡跳動着和自己相同的火焰。
“看來生日派對要延期了。”許淮慢條斯理地卷起襯衫袖口,“準備好送你父親一份大禮了嗎?”
臨祈幸将錄音帶放進外套口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
他們離開地下室時,最後一縷夕陽正好照在母親的照片上。照片裡的她站在梧桐樹下微笑,身後書店的招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臨祈幸輕輕碰了碰照片中母親的臉,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上樓梯。
書店門口,許淮已經發動了車子。夜色中,那輛黑色跑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臨祈幸拉開車門,聞到了熟悉的火藥味——許淮不知何時已經把武器準備好了。
“第一站?”許淮轉動方向盤。
臨祈幸系好安全帶,手機屏幕上顯示着陳明遠今晚的行程:“君悅酒店,慈善晚宴。”
車子駛入夜色時,臨祈幸最後看了一眼後視鏡中的書店。
梧桐樹的影子在風中搖曳,仿佛母親在揮手告别。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錄音帶,突然明白這才是母親真正想給他的生日禮物——不是書店,不是回憶,而是遲來二十年的真相與複仇的機會。
許淮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生日快樂,祈幸。”
臨祈幸反手握住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在指節上落下一個吻:“這才剛剛開始。”
君悅酒店的霓虹燈在雨夜裡暈染開一片猩紅。臨祈幸站在對面大樓的天台上,雨水順着他的下颌線滴落在狙擊槍的瞄準鏡上。許淮在他耳畔低語,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廓:"陳明遠在1203套房,慈善晚宴緻辭後他會單獨見一個政要。"
瞄準鏡裡的十字線劃過酒店玻璃幕牆,鎖定在十二樓的一個窗口。臨祈幸調整呼吸頻率,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二十年的等待讓這一刻變得異常平靜,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平穩的心跳聲。
"記住計劃。"許淮将一個小型幹擾器塞進他口袋,"先取證,再收網。"
臨祈幸收起狙擊槍,轉身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以為我會直接殺了他?"
"我隻是提醒你,"許淮替他整理被雨水打濕的衣領,"你母親想要的是什麼樣的複仇。"
電梯直達十二樓。臨祈幸戴着服務生的假胸牌,推着餐車停在1203門前。敲門的節奏是他和許淮約定好的暗号——三長兩短。門開時,陳明遠那張保養得宜的臉出現在門縫裡,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閃過一絲疑惑。
"我沒點——"
餐車猛地撞開門。陳明遠踉跄後退時,臨祈幸已經閃身而入,反手鎖上門。消音手槍冰冷的槍管抵在對方太陽穴上,他湊近那張瞬間慘白的臉:"陳叔叔,好久不見。"
套房裡間的門突然打開,許淮拖着昏迷的政要走出來,白手套上沾着少許血迹:"談完了?"
陳明遠的瞳孔劇烈收縮:"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臨祈幸從西裝内袋掏出錄音帶,輕輕放在茶幾上。母親的聲音在豪華套房裡顯得格外清晰:"...關于陳明遠的部分,他不僅參與走私,還策劃了三起謀殺..."
錄音放到一半時陳明遠已經癱坐在地上,精心打理的發型散亂下來,像個突然衰老的可憐蟲。臨祈幸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突然想起母親葬禮上這個人哭到暈厥的樣子——演技真好。
"祈幸,你聽我解釋..."
"省省吧。"許淮踢了踢昏迷的政要,"你們的交易記錄我們已經拷貝了三份,一份在警方手裡,一份給了媒體,還有一份..."他俯身湊近陳明遠耳邊,"在你老婆的梳妝台抽屜裡。"
陳明遠面如死灰的樣子讓臨祈幸感到一陣空虛。這就是母親等待的複仇?看着一個僞君子原形畢露?他掏出手機,調出正在直播的新聞畫面——陳明遠的醜聞已經占據所有頭條,妻子在鏡頭前哭訴要離婚,兒子被拍到在機場試圖潛逃。
"不...不可能..."陳明遠顫抖着去抓掉在地上的手機,"明明已經打點好了..."
許淮一腳踩住他的手:"你忘了一個人。"
"誰?"
"臨董事長。"臨祈幸蹲下來,槍管拍了拍對方的臉,"我父親雖然混蛋,但最恨别人騙他。知道這些證據是誰親手交給警方的嗎?"
陳明遠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撲向落地窗。許淮的動作更快,一記手刀劈在他頸後。看着癱倒在地的身影,臨祈幸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二十年的執念,就這樣結束了?
許淮似乎看穿他的想法,遞來一個牛皮紙袋:"還沒完。"
袋子裡是母親調查的全部資料。臨祈幸翻到最後,發現一張她親筆寫的便簽:【給祈幸:當你看到這裡時,請去梧桐巷27号的梧桐樹下看看。我愛你。】
雨已經停了。淩晨三點的梧桐巷寂靜無聲,隻有書店門口的銅鈴在風中偶爾輕響。臨祈幸跪在樹下潮濕的泥土上,手指觸到一個生鏽的鐵盒。許淮舉着手電筒,光束微微顫抖——這是臨祈幸第一次看見他緊張。
鐵盒裡是一枚戒指和一張字條。戒指内側刻着母親和另一個陌生人的名字縮寫,字條上隻有一句話:【祈幸,我此生最大的幸運不是遇見你父親,而是有了你。現在去找你的許淮吧,他等得太久了。】
臨祈幸擡頭,看見許淮單膝跪在泥濘中,手裡捧着一個絲絨盒子。月光照在那雙總是帶着笑意的眼睛上,此刻卻盛滿前所未有的認真。
"本來打算明天求婚的。"許淮的聲音有些啞,"但你母親似乎搶先了一步。"
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銀光。臨祈幸看着那個與鐵盒裡如出一轍的設計,突然明白母親留下的最後一個秘密是什麼。她早就知道,早就安排好一切,包括這個會在二十年後帶他回到梧桐巷的人。
"許淮。"
"嗯?"
"你他媽早就知道?"
許淮笑着吻上他沾着泥土的手指:"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晨光微熹時,他們并肩坐在梧桐樹下。臨祈幸摩挲着無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問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找這家書店的?"
"從看到你母親日記的那天起。"許淮把頭靠在他肩上,"那年你十七歲,在我家閣樓翻到那本日記,看了一整夜。"
臨祈幸不記得自己哭過,但許淮的襯衫确實濕了一大片。現在想來,或許就是從那天起,這個總是遊刃有餘的男人就開始了一場長達八年的尋找。
書店的玻璃窗映出他們依偎的身影。
臨祈幸想,母親一定會喜歡這個畫面——她的兒子和最愛的人,坐在她最愛的梧桐樹下,身後是她留給他們的書店。
而更遠處,朝陽正冉冉升起,照亮了梧桐巷斑駁的石闆路。
許淮的呼吸逐漸平穩,臨祈幸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
在這個普通的清晨,他突然明白母親留給他的不僅是複仇,還有比複仇更重要的東西——愛的勇氣,與重新開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