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你他媽是不是覺得我很好哄?”
臨祈幸坐在沙發上,指尖夾着一支煙,煙霧缭繞間,他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禮盒上。
黑色的絲絨盒子,系着暗紅色的緞帶,一看就是許淮的手筆——精緻、優雅,卻又帶着某種隐晦的暗示。
他嗤笑一聲,沒伸手去碰。
許淮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着暖意。他走到臨祈幸身邊,俯身将酒杯遞過去,唇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
“生日禮物,不拆?”
臨祈幸擡眸看他,眼底帶着點冷意:“你他媽又搞什麼花樣?”
許淮沒回答,隻是把酒杯塞進他手裡,然後在他身旁坐下,長腿随意地搭在茶幾上,姿态慵懶又危險。
“拆開看看。”
臨祈幸盯着他看了兩秒,最終冷笑一聲,伸手扯開緞帶。
盒子裡是一把鑰匙。
銀色的,小巧精緻,鑰匙柄上刻着兩個字母——L & X。
臨祈幸眯了眯眼,指尖捏起鑰匙,在燈光下轉了轉:“什麼意思?”
許淮輕笑,湊近他耳邊,呼吸溫熱:“新家的鑰匙。”
“……”
“我們的。”
臨祈幸的手指頓住。
許淮向來是個瘋子。
這一點,臨祈幸比誰都清楚。
所以當他被許淮蒙着眼睛帶上車,一路駛向未知的目的地時,他并沒有多問。隻是懶散地靠在座椅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車門,唇角勾着點漫不經心的笑。
“許淮,你最好别讓我失望。”
許淮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伸過來,指尖輕輕蹭過他的下巴,嗓音低啞:“放心,你會喜歡的。”
車最終停在一棟臨海的别墅前。
臨祈幸被許淮牽着走進去,直到踏上柔軟的羊毛地毯,眼罩才被摘掉。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落地窗,窗外是漆黑的海,月光灑在海面上,碎成一片銀光。
而正對着落地窗的,是一張巨大的床。
黑色的床單,深紅的絲絨被,床頭櫃上擺着一瓶紅酒和兩隻高腳杯。
臨祈幸挑眉,回頭看向許淮:“就這?”
許淮低笑,從背後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上,嗓音裡帶着點蠱惑的意味:“不急,禮物還沒拆完。”
他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巧的遙控器,按下按鈕。
下一秒,整面落地窗的窗簾緩緩拉開,而窗外——
燈塔的光,驟然亮起。
刺目的光束穿透黑夜,直直照進房間,将整張床籠罩在光裡。
臨祈幸眯了眯眼,還沒反應過來,許淮已經将他推倒在床上,俯身壓下來,指尖摩挲着他的唇。
“喜歡嗎?”他低聲問,“你的燈塔。”
臨祈幸盯着他,忽然笑了。
“許淮。”他擡手揪住許淮的衣領,将人拽得更近,嗓音低啞,“你他媽是不是覺得我很好哄?”
許淮勾唇,低頭吻住他:“是啊。”
“……”
“但你也很好騙。”
淩晨三點,燈塔的光依舊亮着。
臨祈幸靠在床頭,指尖夾着煙,懶散地吐出一口煙霧。許淮躺在他腿上,閉着眼,唇角還帶着點餍足的笑。
“許淮。”臨祈幸突然開口。
“嗯?”
“這燈塔……”他頓了頓,“你什麼時候買的?”
許淮睜開眼,眸底映着窗外的光,笑意更深:“不是買的。”
“……”
“是建的。”
臨祈幸的手指一頓。
許淮坐起身,湊近他,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從你第一次說喜歡燈塔的那天起,我就在想……”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在光裡,隻看着我。”
臨祈幸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嗤笑一聲,伸手扣住他的後頸,狠狠吻了上去。
煙灰落在床單上,燒出一個小小的洞。
像某種烙印。
天亮時,許淮被手機震動聲吵醒。
他眯着眼摸到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
「生日快樂,臨少爺。」
發件人:幸尤。
許淮挑眉,回頭看了眼還在睡的臨祈幸,輕笑着打字回複:
「謝謝,禮物我替他收了。」
發完,他放下手機,俯身吻了吻臨祈幸的眉心。
窗外,燈塔的光漸漸暗下,而晨光正從海平面升起。
暴雨過後的街道泛着潮濕的水光,臨祈幸坐在副駕駛座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把黃銅鑰匙的紋路。車内空調開得很低,卻壓不住他皮膚下躁動的熱度。許淮開車的樣子很專注,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右手卻始終沒離開過他的膝蓋。
“那家店在梧桐巷?”臨祈幸突然開口。
許淮的拇指在他膝蓋上輕輕敲了敲:“二十七号。”
梧桐巷二十七号。臨祈幸閉了閉眼。母親留下的日記裡提到過這個地址,說那是她年輕時最愛去的書店,藏在巷子最深處,門口有株百年梧桐。後來城市改造,整條巷子都拆了,他以為再也找不到了。
車拐進一條窄巷時,臨祈幸的呼吸微微停滞。巷子兩側是民國時期的老建築,青磚牆上爬滿常春藤,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根本不是現在的城市會有的景色。
“你——”
“重建的。”許淮停下車,“花了我兩年時間。”
臨祈幸盯着巷子盡頭那家挂着“夏至”木牌的書店,喉嚨發緊。店門口那株梧桐樹粗壯的樹幹上,刻着幾道歪歪扭扭的劃痕——那是他七歲時,母親抱着他量身高時刻下的。
許淮已經下車繞到他這邊,拉開車門時帶進來一陣帶着草木清香的微風。臨祈幸坐着沒動,突然抓住許淮的手腕:“那些日記…你全都看過了?”
“嗯。”許淮彎腰湊近,鼻尖幾乎碰到他的,“包括她寫想帶你來這裡過十歲生日的那篇。”
臨祈幸的指甲陷進許淮的腕骨。母親死在他九歲那年的冬天,沒能等到下一個生日。而現在許淮站在逆光裡,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像是把二十年的時光都折疊在這個瞬間。
書店裡飄出烤司康餅的香氣。臨祈幸松開手,大步走向那扇漆成墨綠色的木門。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輕微的咔哒聲,像是打開某個塵封已久的夢境。
店内的光線很柔和,木質書架散發着淡淡的檀香味。臨祈幸站在門口,看見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橡木地闆上投下斑斓的光斑。最靠窗的位置擺着張閱讀桌,桌上放着一本攤開的《荒原》。
“這是她常坐的位置。”許淮從身後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店主說,她總是一邊喝伯爵茶一邊讀艾略特。”
臨祈幸走向那張桌子,手指撫過書頁邊緣的批注。那些纖細的字迹他再熟悉不過。當他翻開扉頁,看見母親留下的簽名時,胸口突然湧上一陣尖銳的疼痛。
許淮不知何時端來了茶和司康餅。溫熱的瓷器貼上掌心時,臨祈幸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嘗嘗,”許淮把塗了凝脂奶油的點心遞到他唇邊,“按她日記裡的配方做的。”
甜膩的奶油在舌尖化開,臨祈幸突然想起九歲那年,母親病床上那個融化了的生日蛋糕。他擡手扣住許淮的後腦,把帶着奶油味的吻狠狠印上去。許淮順從地張開嘴,任由他攻城略地,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來。
“樓上還有東西給你看。”分開時許淮的嘴唇泛着水光。
二樓是個寬敞的閣樓,被改造成了複古風格的起居室。臨祈幸的目光立刻被牆上的照片吸引——全都是母親年輕時的樣子。有她站在梧桐樹下的,有她捧着書在窗邊微笑的,甚至還有她懷孕時撫摸肚子的。
“這些…你從哪裡…”
“店主保存的。”許淮從背後抱住他,“他說你母親是這裡最好的客人。”
臨祈幸的視線模糊了一瞬。他走向角落那架老式留聲機,手指擦過銅質喇叭上的劃痕——那是他三歲時頑皮留下的。母親當時笑着說他是個小破壞王。
黑膠唱片開始旋轉時,舒伯特的《冬之旅》緩緩流淌出來。臨祈幸記得這首曲子,母親總在深秋的傍晚放。他轉身看向許淮,發現對方手裡拿着個牛皮紙信封。
“最後一件禮物。”許淮把信封遞給他,“店主說,這是你母親寄存的,說等她兒子二十五歲時再打開。”
臨祈幸今年正好二十五歲。信封裡是一沓泛黃的信紙和一張地契。他展開最上面那封信,母親娟秀的字迹躍入眼簾:
【給我親愛的祈幸: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媽媽已經不在了。但請不要難過,因為我給你留了一個秘密…】
信紙突然被一滴水漬暈染。臨祈幸擡手摸臉,才發現自己哭了。許淮安靜地站在一旁,直到他讀完所有信件,才上前握住他發抖的手。
“所以,”臨祈幸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這家店…本來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