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伊戈爾從未消融的幹淨雪地中抓起一把雪,将握緊的手輕輕舉到高出女孩頭頂的位置,下一秒抛撒眼前,雪花點點地落下來,随即在她的臉頰和微阖的眼眸間濕潤。
他在說:快要下雪了,外面會很冷。
他說:不知道你是否喜歡這樣的雪天?
屏氣、吐息,寂然不動。
她怎麼也想不到,所見的第一場雪就這麼在一個斯拉夫男孩的手心裡驟然綻放了。
他再指向頭頂藍紫色的天空,最後的動作落在手心,食指和中指模仿起行走的姿勢。
天色很晚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明明是一場無聲的對白,寄托其中的情感卻勝過真正的言談。
努力試探的動作,那麼小心、安靜。
米薇掩飾起緊張,把呼吸調節到均勻的狀态,顫抖的手抓住一隻玩偶熊的熊爪。
漆黑記憶裡,那是不可多得的滿天繁星,星光熠熠,清涼的風吹過臉頰,年幼無知的他們一路無言。
過了很久,最開始一起牽着的玩偶,牽着牽着也松開了,她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知道她回家了,自己也該回家了,不然尤利娅阿姨會擔心的。
世紀之初,他們在俄羅斯那廣袤的疆界相遇,作為陌生人的異國女孩卻逃之夭夭。
……
那是七點鐘的光景,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兩個成年男人一邊喝着啤酒,一邊進行交談。失蹤又出現的小女孩不知怎的畏畏縮縮地緊靠在母親身邊。
棕發女人端詳着跳動的燭光,神色明媚,欣然介紹:“尤利娅·米哈伊爾諾芙娜·阿塔莫諾娃。”
“我的丈夫,瓦連京·伊萬諾維奇·阿塔莫諾夫。”尤利娅說道。
“他叫伊戈爾,是我姐姐的孩子,當然也是我的孩子。很乖,就是平時不太喜歡說話。哎,我正苦惱這件事呢!”恰巧領居家有個年齡差不多的孩子,不過語言不通成了大問題。
尤利娅相信她的小伊戈留沙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可以嘗試着和同齡人接觸,慢慢交到一個好朋友。
“去跟人家打個招呼,認識一下,就當做交個朋友了。”
伊戈爾默不作聲,他的不配合實屬是意料之内。
“小孩子太害羞了。”另一個聲音插進來。
說完,米薇的父親悄悄湊近耳邊:“等會爸爸說一遍你說一遍。”
她一副委屈的樣子,吞吞吐吐地小聲道:“我剛剛和他打過招呼,他根本不理我。”才不要和一個裝啞巴的人交朋友。
“Игорюша.(伊戈留沙)”
她當然不知其中真正的含義,隻知道父親的語氣溫和,帶着撫慰而輕拍她的肩膀。
其實,她也有滿肚子的話想問,但是她又不會說俄語,那些亂七八糟的圓圓圈圈根本就不是字,一點都不好學。
所以,躲在大人們身後的女孩沒有退避,毫不猶豫地呼喚名字:“Игорюша?(伊戈留沙)”令人意外的親昵愛稱。
除此之外,烏黑明亮的眼睛裡滿是堅定。
周圍頓時靜悄悄一片,萬籁俱寂中幾乎能聽到極細微的呼吸聲,一場雪也安靜到來。
與此同時,尤利娅和米薇母親道過晚安,準備回家燃起壁爐的篝火取暖,享受溫暖的夜晚。
尤利娅對這個親昵的稱呼感到莫名喜悅:“伊戈留沙,快和人家說句話,可不能像上次在涅夫佐羅夫家一樣,不說話就跑了。不能讓别人失望,知道嗎?”
沒有人知道,伊戈爾内心沒有做出任何的抉擇,而是本能看向她的瞬間,投以一眼深黯的真摯,一聲遲到的呼喚:“米薇。”
永遠記住着短暫的刹那,心底漾起層層的漣漪。
一語而盡,他付之一笑,面龐漂亮得像隻波斯貓,或者說,至始至終都是一隻膽小怯懦、不善表達的小棕熊而已。
幾乎是同一刻,尤利娅和瓦連京愣怔住。這種答複令女孩身後的父母感到意外,他們從未将女兒的姓名告知,但又滿意地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