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尚還有些熱鬧的靈璋宮此時是死一般的寂靜。
幾個侍從一字排開,自頭至尾一個個講述王充軍是在何時、何地對王武信動手的,嚴太醫作輔證,将這幾年開的藥單拿出來,全部都對得上。
窦氏這次完全是有備而來。
趙貴妃直接癱倒在地,那一樁樁殘忍的欺淩觸目驚心,這怎麼會是她開朗可愛的孩子做下的?
她看向王充軍,卻見自己的兒子攥緊拳頭,臉漲得通紅,尚存的一絲僥幸也消散了。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不知不覺趙貴妃的淚已淌了滿臉。
窦氏的嘴角勾起一抹隐秘快意的笑,清清嗓子肅穆道:“按照宮規,趙貴妃教子不嚴,緻使三皇子殘害手足,應即刻打入冷宮,三皇子歸臣妾撫養,如此,陛下可有決斷?”
一襲玄色衣袍的男子坐于首座,溫和婉麗的五官總是給人溫柔的錯覺,但此時他以往飽滿微翹的嘴唇緊緊抿着,當看進那雙顯得嬌憨稚氣,形似少女的杏眼時,一種突兀的東西扭曲了它們,那是巨大的違和感。
那是帝王之威。
王孝按按眉心道:“趙貴妃掌嘴十,三皇子杖責二十,禁足三個月,孤以後會派人專門教導三皇子的舉止,這件事到此為止。”
窦氏不可置信地擡起頭:“陛下!”
一旁呆立的王充軍似是剛剛回過神來,聽到母親因為自己要在窦氏面前遭受那樣的屈辱,一腔怒意霎時沖湧上頭,竟大步朝窦氏走了過去。
很快被周圍的侍從齊齊按在地上,王孝低頭看向自己最小的兒子:“你想做什麼?”
“冬至祭祖,她以身體不适為由,讓我娘替她跪在四面透風的祠堂裡足足五個時辰!夏熱去江都避暑,就因我娘母親去世,不得奢華享樂,整整兩月無一份冰例送入殿中!我娘在宮中一直如履薄冰,動辄小錯便受她嚴責苛罰,敢問陛下,敢問皇後娘娘,隻因心懷嫉恨就緻使後宮不睦,可有資格稱得上是後宮之主?”王充軍眼含血絲嘶吼出這些話,他發冠散亂,靴子也在掙紮中甩出去一隻,此時的他也隻是一個窮途末路的孩子。
這番話堪稱誅心,窦氏氣得渾身發抖,簡直快要暈厥過去。
“好,是孤視察不周,讓你母親受了委屈,那孤便減去你母親掌嘴的刑罰,而你則要多罰十下,你可願意?”
王充軍發狠般地抹一把臉,沉聲道:“兒臣願意。”王孝點點頭,又轉向窦氏:“皇後。”
窦氏心中一沉,俯首恭順道:“臣妾在。”
“對三皇子所說之言,你有什麼看法?”
窦氏咬咬牙:“臣妾…臣妾失職,甘願自罰俸祿一年。”
王孝未應,他隻是望向遠方,風吹過樹木枝條,一切都顯得那麼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隻有他們,在這望不到盡頭的層疊宮牆内一點點腐爛。
他突然開口:“二皇子受了整整三年的欺淩,皇後卻能一直隐忍不發,皇後心性之深遠,令孤欽佩。”
窦氏的臉刷一下變得煞白。
“如此看來,隻罰一年的俸祿恐怕不夠。”王孝看向窦氏,神情淡淡,窦氏卻隻覺膽戰心驚。
“傳旨,革去皇後管理後宮之職,包括物資調度,諸多皇家事宜,全部由孤另外派人負責,皇後儀仗規制如常,孤的後宮除了皇後之外,僅趙貴妃一人,便不勞皇後費心了。”
“孤也會派人去皇後宮中時時監察,及時彙報二皇子的情況。”
“散了吧。”王孝起身走出門外,秦午撐起綢傘,一群侍從也跟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