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每日四班輪換,汲秋作為宣讀女官本應隻在白日侍奉,為皇上誦讀一些文書。但是聖上的情況漸漸好轉,有時夜裡醒來有了力氣便看奏疏或者是要聽人念給他聽,因此汲秋隔三岔五就要守夜守到下半夜。汲秋覺得聖上的脾性挺好的,有時候自己坐在榻下念錯字在簾子後的聖上還會出聲糾正她,搞得汲秋下了值之後時不時地還要去啃一啃說文解字充實自己。
元弨自從那日和汲秋分别了之後便獨自去了上元郡,期間一直沒有音訊,連度宜也沒有任何消息。半個月之後,皇帝終于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就下令将度相國從大理寺的天牢提到了诏獄關押。這也宣示着這件事從内廷之事變成了朝廷之事。诏獄是蔡吾統轄管理的,盡管汲秋知道太後會在私底下照顧度相,但汲秋還是會時不時的找蔡吾送一些日常用度或者是點心吃食進去。
朝中對于度相國的裡通外國的罪名從皇帝生病起就争論不休,一方堅持證據确鑿度相的嫌疑最大,疑罪不能從無,相國是貴族更應該從重處理。一方認為補子的料子雖然是相國府中的,但是上貢的料子本就經手無數人,無法下定論,需要再查。兩方幾乎從恢複朝會開始就每日争吵,遲遲沒有定論,最後是田國公默默地上了一道奏疏說南方入秋之後罕見的下起了大雨,汛情沖了一堆民屋,快淹到淮水了,加固帝京堤壩的事情又被提上了日程才分去了一部分朝臣的争論精力。
過不幾日,汲秋又聽到消息說相國府上存放料子的閣子着了一把火,相國夫人和幾位奴婢在家差點受傷。太後在建章宮又是大病一場,汲秋便隻得建章宮和未央宮兩邊跑動,十分辛苦勞累。
當夜,元弨從帝京之外歸來求見未央宮。
元弨在未央宮的偏殿之中候着的時候,汲秋正在塌下為聖上誦讀《秦攻魏取甯邑》,汲秋雖然從小念的書不多,但是念起書來讓人中氣十足,聲音低沉且咬字清楚,即使是較為嘈雜的晌午,整個正殿和偏殿也都能聽到她念書的聲音。
元弨剛從上元郡歸來,日夜未歇就趕到了未央宮,手中一直捏着一封信箋等着自己的父皇召見自己,雙眼有些出神地盯着檀木案幾,耳畔時不時的傳來汲秋“諸侯皆賀”“秦王乃喜”的聲音,便有些迷了眼睛。
又不知過了多久,元弨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走路聲。
“殿下,皇上召見,其他大人也都到了”皇帝掌侍費福前來迎接元弨。
汲秋讀完了書便和費福一同跪在了書榻兩側之下,她見元弨走進來的時候忍不住的擡頭瞄了一眼,感覺元弨比走之前瘦削了一些,衣服是皇子穿的雨過天青色的緞子常服,發辮卻依舊是他常梳的高馬尾。元弨好似也心有靈犀的覺得哪個侍從在盯着他,朝着汲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徑直走了過去。
“父皇,兒臣和曾早大人奉命前往上元郡調查,這兩年上元郡為帝京産了紫地紅雲的缂絲料子一百二十匹,已經按月由各駐地驿送往帝京,并無任何其餘料子餘留。曾大人去上元郡見到當時負責紫地紅雲缂絲的老織工,發現又有另外一件事”
元弨頓了頓,有些遲疑的說道:“前年濟南王妃曾經去找過上元郡這個老織工的一個徒弟,花了三千金買了三匹缂絲,紋樣也是紫地紅雲樣式的。那徒弟技藝不佳,收了金偷用了幾個月的布機才織了半匹就被發現了,後來攜金倉皇而逃了。”
濟南王?是那個謀反被處死的濟南王?汲秋一邊聽一邊心裡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