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接了銀子,店小二的心腸更熱了幾分,隻見他面露關切道:“爺您别怪我多嘴,我方才瞧外面天色陰沉沉的,已然下起了雪粒,出了咱們驿站向南去,至少得走兩日才見着人家,到時候不免要受些罪,不如暫且住下,等風雪停了再走也不遲。”
這話他應當不止對她一人說過。
宋三掃了眼偌大的屋子,發覺行人進的多,出的少,椅凳已然不夠坐了,有的人甚至端着碗站在櫃台旁吃飯。
眼下這節骨眼若是稍有猶豫,怕是連間空房都不剩,宋三當機立斷地從袖袋中掏出一錠銀子,道:“我要一間單獨的空房。”
果真如宋三料想那般,因着下雪的原因,驿站滞留了不少人,本就是個小地方,空餘客房很快便所剩無幾,到最後,隻有幾人一間的大通鋪。
再往後,便是連通鋪都難求了。
-
大雪持續了整整一日。
本就結冰的山路重新覆上一層白茫茫的新雪,一眼看去,好不凄涼。
宋三将窗戶放下,縮着腦袋回到床邊,将包袱打開,重新收拾了一遍。
驿站多的是來路不明的人,不乏有心思不軌、觊觎他人錢财的,方才吃鍋子時,她便覺察出有幾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待她看過去時,周身的不适感卻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今她揣着不少錢财,若想少些麻煩,還是不要踏出房門的好。
将包袱塞進床鋪裡側,宋三簡單地洗漱後,便如守财奴一般,蓋上被子、抱着包袱閉上了眼睛。
屋裡算不上暖和,卻比馬車上要舒服許多,宋三躺在平實的床闆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寒風裹着雪粒拂起窗戶,透過縫隙溜進屋中,在地上撒上一層淺淺的白色。
宋三于睡夢中瑟縮着脖子,往被子深處鑽了鑽。
直至風雪漸甚,喧嚣的風聲如兇獸嗚咽,愈發聒噪。
宋三緩緩睜眼,正因畏懼被褥外的嚴寒而猶豫着該不該下床關窗,目光掃過一旁的黑影時,心跳停了一瞬。
因着白雪映照的緣故,屋裡雖未點燈,卻不甚黑暗,基本的擺設足夠看得清。而此刻,床與方桌之間,此刻多出一道漆黑的人影。
是白日裡盯上她的賊子?
還是抓她的人來了?
不對。
黑影的身量似乎高得有些不正常……
尋常男子不過七尺,而這影子分明快觸及房梁了,況且她睡前已将房門鎖住,從外側根本沒有可能打開。
這個忽然出現在她房中的東西,不可能是人。
意識到這一點後,一股涼意自腳底直沖腦門,來不及思考,宋三掀開被子一躍而起,捏訣往那妖物頭部擲去。
這道高聳的黑影好似被定在原地一般,躲都不躲,居高臨下地看着身前的小人上蹿下跳。
宋三一連擲出七、八張黃符,直将後背蹦出一層薄汗來,這黑影仍巋然不動。
簡直沒有道理……
天機術法克制妖邪,而看眼下的情形,這道黑影既不是人,亦不是妖邪。
似乎是終于等到宋三平靜下來,黑影發出“嗯嗯”的疑惑聲,繼而彎下脖頸,弓着脊背,沖她伸出一隻巨大的黑手來。
宋三當即向後躲去,警惕地看向對方。
卻見黑影緩緩張開手,露出底下細碎的雪白色。
這是……雪?
宋三睜大了雙眼,卻見怪物漆黑的大手之上,卧了一抔白雪。
這影子半夜潛入她的房間,竟是為了給她一抔雪?
看了眼他的掌心,又擡頭看了眼黑影的“臉”,雖看不見五官,她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期待感。
這道黑影似乎十分期待她接過它的“禮物”。
鬼使神差地,宋三伸手抓過那抔雪,指尖觸及黑影冰冷徹骨的皮膚,心中約莫有了答案。
這黑影至純至善,行為如同孩童般天真,應當是隻天生地養的精靈。
隻是不知它為何生得這般高大,許是為了更好将雪随身攜帶罷……
見眼前的小人接過自己的禮物,黑影十分高興,擡起手往宋三掌心撒了更多的白雪,直到宋三不堪重負,哆哆嗦嗦抖着手道:“夠了夠了,實在是太多,太冷了……”
聞言,黑影終于停了下來,繼而在宋三的注視下,“噔噔噔”一路跑向半敞的窗戶,自窗口一躍而下。
承受不住精靈“熱情”的宋三已被懷中積雪凍得渾身打顫,邁着僵硬的步子将雪盡數放在桌上。
半晌後,樓下忽然響起男人凄厲的慘叫聲。
“有鬼!見鬼啦!”
繼而響起“叮鈴咣當”的巨大聲響,也不知是人被吓得逃竄,還是精靈受了驚吓。
樓下俨然亂成了一鍋粥。
聽着耳邊嘈雜的響動,宋三睡意不再,徹底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