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深吸一口氣——這人還有完沒完!
“那便多謝殿下了。”
“闫雙成!”
闫大夫趕緊跟着二人,朝少将軍營帳方向走去。
……
少将軍營帳
帳簾落下的刹那,闫雙成袖中金錯刀已挑開阮雲的玄鐵護腕。
少将軍任由他鉗制,染血的繃帶垂落在地。
血腥氣混着苦艾香撲面而來,那道自肘至腕、深可見骨刀傷已經過縫合處理。
璟宸瞳孔一縮——為何會是這個樣子?!
昨晚太子妃手上那道淡粉箭疤如月牙彎彎,眼前這傷卻似惡蛟盤踞,連肌理走向都與記憶中截然相反。
這太子妃換了套衣服,怎的手臂上的新把就突然成了“尚未愈合的新疤”了?
難道,太子妃和少将軍真的是兩個人?
是孤自己多想了?
阮雲看着璟宸,一臉沉靜:“多謝殿下關心。”
更漏聲裡,璟宸踉跄跌坐在虎皮褥上,指節逐漸發白。
若是,他們真的是兩個不同的人,那麼,之前兩人同時出現在少将軍營帳的事……
他起身往太子妃營帳走去。
……
太子妃營帳
青銅藥吊子咕嘟着墨色苦汁,白煙蛇行般升至半空中直至消散。
璟宸掀簾時,正撞見紅袖跪坐在一旁,對着一個紅泥小火爐愣神。
見殿下進來,紅袖慌忙以額觸地。
“殿下萬安!”
璟宸尋了一處坐下,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紅袖不敢擡頭:“禀殿下,是……是治金瘡的藥。”
治金瘡——不會是少将軍臂上的刀傷吧?
璟宸堪堪壓下心頭莫名其妙的火:“太子妃倒有閑情體恤将士……太子妃呢?一早便不見了蹤影,人去哪兒了?”
紅袖的聲音逐漸發抖:“娘娘說,說去傷兵營去送些金瘡藥。”
璟宸雙眸看着紅袖,紅袖的頭愈發低了。
璟宸雙眸掃過藥爐:“告訴太子妃,今夜侍寝時,孤要驗看北境三十六營的傷病名冊。”
紅袖的頭幾乎碰到了地面:“是,奴婢遵旨。”
……
三更梆子響聲穿過太子營帳,長案的燭台上積了寸許脂淚。
璟宸指尖摩挲着《北境兵防錄》的“傷亡”條目細看。
他翻頁時眉頭微蹙,果然,蕭凜帶的這支隊伍何其骁勇善戰,比當年那位年少意氣、震驚朝野的沈将軍并不遜色多少。
隻是……哎,英年早逝。
正想着,帳簾忽被北風撞開,裹着藥香的寒意襲來。
阮雲卸下沾血的狐裘,銅盆中月影被絞碎成星:“回殿下,輕傷營亡七人,重傷者截肢十三,另有中毒者一百二十一人,闫大夫以配了解藥讓大家服下,其中八十七人效果已出,其餘三十四人嫔妾明日一早再去查看一下情況……此外還有……”
她浸在陰影裡的側臉忽明忽暗,報數的唇色比霜還白。
璟宸執卷的手頓了頓,書脊金線映出她腕間青紫——那怕是擡傷病時勒出的瘀痕。
原本準備好了一肚子質問太子妃的話,最後到嘴邊竟然隻成了一句。
“藥材可夠用?”
“玄參差三十斤。”
阮雲絞發的水珠滴在地上,暈開如花,她忽地踉跄扶住屏風。
璟宸心中忽然一緊,剛要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她定是看傷病累了,不然不至于站不住。
是啊,寅時不到便起,三更才回,畢竟是個深閨女子,哪能吃得住這般強度。
璟宸便看着阮雲一邊做着睡前洗漱之事,一邊跟他彙報傷兵營的情況,然後按照昨日太子吩咐的,自顧自要了一床被子打地鋪。
她那種毫不在意的神情,倒像是那璟宸當兄弟一般,借個地方湊合一晚。
果然非常懂得審時度勢,也不會在如此耗費精神力的時候跟他扯寫有的沒的。
隻怕紅袖在告訴她今晚侍寝時要看傷病名冊,她便隻記住了後半句吧。
璟宸道:“你都不問一下孤,為何今夜找你侍寝嗎?”
阮雲迷迷糊糊道:“殿下是怕損害了北境軍的戰力吧……無妨,戰時,能壓制的不利因素務必通通壓制,莫要讓我二人之事牽扯了将士的作戰情緒,臣妾配合是義不容辭……”
更漏滴到醜時三刻,阮雲的尾音已沾了夢呓:“……還有,王校尉家的遺腹子,左手小指……”
話音戛然而止在錦枕間。
璟宸看着太子妃如此認真地做她力所能及之事,忽然間驚覺自己這般查她行蹤,有些小家子氣。
她也是,堂堂太子妃,何須纡尊降貴一個個去查看那些傷病呢?
即便要過問,也隻需将任務分給軍醫即可,甚至隻需去蕭凜那邊叮囑一句,犯不着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他合上了書頁垂眸——還是早日回京都吧?
但是再回京都之前,還有一事要做。
……
翌日清晨,璟宸醒來看向地鋪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