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方才他明知自己是太子,還是敢冒着砍頭的危險替她的兄弟們要說法,可見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大康正值用人之際,正需要更多的“少将軍”,璟宸也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欲去傷害這樣一個國之棟梁。
阮雲不知道這位太子殿下一個人又在偷偷地樂什麼。
她突然按住腰間鎏金錯銀的劍柄,帳外呼嘯的北風裹來隐約狼嗥:“殿下此刻該憂心的,是寒鐵礦的玄甲衛和他們帶去的兩千精銳。”
璟宸點點頭,方才雀躍的心情一下子有些沉重。
阮雲又道:“若是末将沒有猜錯,您派去守着寒鐵礦的那些精銳,即将面臨異常惡戰?”
璟宸看了看阮雲,垂下了眼眸。
确實……
……
北翟王帳·慶功夜宴
帳外雪地上堆着繳獲的玄鐵铠甲,最上方那柄崩口的鎮北将軍佩劍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篝火将狼首圖騰映得猙獰如活物,北翟勇士們傳飲着盛在康國将領頭骨裡的馬奶酒。
“二殿下歸國首戰便奪下幽州,果真是長生天賜的雄鷹!”
“是啊,二殿下在康國十年,還是增長了很多技能,讓我們一起敬二殿下。”
衆人紛紛拿起酒杯:“敬二殿下!”
老巫祝将血酒潑向火堆,跳着祭祀慶祝的舞步。
“明日踏平棘梁山,用那康國質子的脊骨給您鑄王座!”
斛策手握銀杯,心思卻全在懷中的艾絨包上。
那艾絨包是他從康國帶回的唯一舊物,隻因那一年他被穿透琵琶骨,那位有海棠花香味的女子并不因他令人驚懼的傷勢和來自他國的外貌而輕視他。
她照顧他,替他剜鈎治病,看着他康複。
她還跟他講了很多兩國之間應當和平的事。
他從未見過如此溫婉善良,又不失主見的女子。
他還答應了她若是能回到北翟,一定遵守諾言。
可是,待他傷愈之後,他便再也沒見過她。
此事也便成了他心頭的一樁憾事。
回到北翟之後,看着父王和群臣的激憤,他并沒有辦法按照自己心裡想的那樣做。
不知他做的這些事情被她知曉後,她又會如何看他?
她會後悔救了他嗎?
她會瘋狂的打自己嗎?
比起見不到她,他倒甯可她現在能打他一拳。
“殿下?”親衛捧上寒鐵礦脈圖,羊皮邊角還沾着寒鐵碎。
斛策掀簾出帳,寒風卷着雪粒子撲滅酒意。
他蹲身抓起把混着冰碴的土,指尖碾過那些泛着青黑的顆粒。
他能看得出來,這些是工部特供箭簇的碎屑。
十年質子生涯讓他熟識康國軍械,眼前這些生鐵含量超五成的劣箭,絕不該出現在北境精銳的武庫。
“查過繳獲的寒鐵箭頭嗎?”他踢了踢腳邊箭箱。
親衛随意抽出支箭在石上敲擊,斷口處赫然露出蜂窩狀鏽蝕。
“康國氣數已盡,這種破鐵……”
斛策突然将斷箭按進親衛掌心:“破鐵?三年前康國剿滅南疆叛軍時,用的就是這種‘破鐵’——箭杆中空灌毒煙,遇熱即爆。”
親衛臉色驟變,卻見斛策用火折子燎過箭簇。
但此箭杆無他,隻有一股黴腐的味道。
親衛暗暗笑了笑——二皇子怕是被康國給整怕了吧。
“傳令各部……”斛策轉身欲喚巫祝,卻被山呼海嘯的歡呼打斷。
雪地上,八匹白狼拖着寒鐵礦緩緩行來。
各部首領割腕将血潑向冰雕,高喊“踏平棘梁山”的聲浪震落松枝積雪。
軍師呈上血書,興奮得山羊胡亂顫:“殿下,康國俘虜招供了,寒鐵礦守軍不足百人,守将是個斷指的老兵!”
“斷指的老兵?”斛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來北境軍的少将軍。
“此次作戰,沒有遇到北境軍的少将軍麼?”
軍師道:“少将軍病入膏肓,早在您回北翟之前,他已經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躺在北境大營了。”
“他英勇神武,如何會受重傷?”
“這還得是拓跋将軍箭術高超。他孤身一人裝成礦工的樣子來‘送密報’,結果,密報是被他送出了,可拓跋将軍那支淬了毒的箭,正好射中少将軍的肩膀。”
“此毒無解?”
“無解。狼毒箭,對血氣方剛的男子,殺傷力尤其大!想想那位北境的少将軍,不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嗎?他定是中了狼毒箭之後,縱Y過度,掏空了自己,這才沒法子,隻能躺在床上!哈哈哈!”
斛策望向遠處黑黢黢的棘梁山輪廓。
“明日辰時,帶三萬重甲進軍寒鐵礦,其餘由拓跋将軍帶領,占領幽州城,将康國北境軍趕出幽州城。”
他選擇閉眼咽下警告,任由親衛将代表帥印的狼牙項鍊挂上脖頸。
冰雕映出他緊繃的下颌線,像張拉滿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