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子時三刻
瞭望塔銅鈴突然自鳴。
蕭凜聽到聲音,掀開被子即起。
這幾日因有璟宸之前讓他備戰的話,他都是和甲而睡,那一身作戰裝備根本不敢脫下。
“将軍!狼煙台第七烽燧起烽火!”副将程煥沖撞開營帳簾進來。
蕭凜瞳孔一縮——沒想到太子殿下真的預料到了。
“将軍!東南方雪丘有異動!”瞭望塔傳來嘶吼。
蕭凜轉身走向軍中帥帳,後面跟着程煥。
到帥帳時,蕭凜站上居中的帥位,擡眼一掃。
手下的人已經都聚齊了,唯獨缺少少将軍。
因着太子的提醒,蕭凜已經提前幾天推演過戰事。
對于此戰,雖然兵械上确實出了大問題,但要保住幽州城應當是不在話下。
可惜的是,以原先僅剩的那些兵械,再加上個人意志,北境的傷亡應該不在少數。
然而蕭凜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大将軍,不管心中對這場戰事有何預期,都不會在自己面上表現出來。
而他手下的那些副将們,也熟知蕭大将軍的作風,每個人都清楚地知曉,隻要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蕭凜命人拿出銅符,開始點将。
“程煥,點三千輕騎去焚風谷上遊,用鐵蒺藜和絆馬索截斷河灘路。遇到北翟辎重隊,先放火燒糧車,再往火裡扔硫磺球。配舊式弩機。”
“末将領命!”
“秦嶽領一萬弩手駐守鷹嘴崖。把赤尾箭換成雙刃倒鈎箭。看到狼旗就射斷崖頂的凍土巨石,封死峽谷西口。”
“末将領命!”
“霍明誠,帶三千精銳去冰湖。用青銅鎬鑿穿東南側冰面。每隔百步留兩丈薄冰層,撒上馬尾鬃和松脂粉。北翟重甲騎兵過冰湖時,用火箭射裂薄冰區。”
霍明誠看了大将軍一眼:“将軍所說的三千精銳,包括少将軍的玄甲衛?”
蕭凜垂着眼眸看向霍明誠:“你确定要用少将軍的玄甲衛?”
霍明誠抱拳:“末将挑另外的精銳即可……可少将軍的精銳戰力非凡,此次戰役不知作何安排?”
蕭凜淡淡道:“霍将軍倒是管到我頭上來了。”
霍明誠忙道:“末将不敢!末将這就帶三千精銳去冰湖!”
阮雲聽到哨聲,其實一直在帥營附近。
她很關心這場戰役,奈何太子也在營中,阮雲分身乏術。
若不是他對自己的毒反應極小,阮雲真想讓他好好睡上三天三夜,不要妨礙自己打仗。
待衆人離開之後,阮雲出現在了蕭凜面前。
“師傅,玄甲衛執行何任務。”
蕭凜屈指叩着沙盤邊緣,望着帳外飄雪,喉間哽着化不開的冰碴。
“太子要玄甲衛去守棘梁山的礦脈。
守礦不難,難的是……如今除了你,再無人降得住那群豺狼。”
阮雲擦拭沙盤的手頓了頓,雙眉微蹙。
帳外恰傳來喧嘩,兩個玄甲衛拖着血淋淋的北翟探子路過,雪地上蜿蜒一條長長的赤痕。
阮雲認得這般手法——去年深冬,正是這群混不吝的,把戰俘身上剮下的刺青貼在了前來探望的兵部侍郎的床帳上。
蕭凜突然掀開铠甲,露出腰間猙獰的齒痕。
“記得承乾十七年春麼?你單槍匹馬闖演武場那日。”
阮雲道:“怎會不記得。”
那日玄甲衛剛屠了北翟三個斥候營,轉頭卻為争一壇烈酒,把中軍大帳的令旗都劈成了碎片。蕭凜的虎符擲在地上,三百柄陌刀竟無一人去拾。
阮雲解了狐裘踏進雪幕時,玄甲衛首領正用鎖骨鈎挑着虎符逗鷹。
她反手抽出鹿筋鞭,鞭梢震碎檐下冰錐:“喜歡喝酒是吧!今日接住我三鞭的,去辎重營領十年陳的竹葉青。”
最後是七晝夜的鏖戰。
她在箭雨陣裡奪下第二百八十七個銅環時,左肩胛骨還卡着玄甲衛副将的柳葉刀。
那莽漢如今見了她仍會下意識護住手腕——當初阮雲捏碎他腕骨搶下連弩時,濺起的血珠凍在了他的護心鏡上。
蕭凜道:“霍九傷愈後,你用自己的先鋒功換了他們火燒糧倉的罪。兵部來提人那夜,玄甲衛三百柄陌刀就架在你帳外。”
阮雲撫過劍柄處的裂痕。
那是替他們擋下诏獄鐵尺時留下的,玄甲衛首領霍九次晨送來柄烏金鞘。
自此,北境玄甲衛跟着少将軍處處征戰,所到之處,沒有做不成的事,沒有踏不滅的戰火。
可眼下,阮雲隻是個女人相的“太子妃”,從未以真面目示人的少将軍,又有誰會相信她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太子妃了呢?
阮雲伸出手指叩擊沙盤邊緣,她比任何人都知曉璟宸的用意,這寒鐵礦将會是最後需要堅守的地方。
在如此狹小的地方面對困獸之鬥,在北境軍當中,确實也隻能用她的玄甲衛了。
“師傅,我想去見一見玄甲衛。”
蕭凜看着阮雲:“以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