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底嗤笑一聲,原來指的是這件……
“怎麼,殿下嫌髒?可若沒有這件衣裳,妾身回質子府的模樣……可不止明世子一人能看見。”火螭釘驟然發燙,璟宸眼底猩紅翻湧。
他猛地将阮雲推倒,雙目緊緊盯着阮雲的臉:“你做了太子妃,就該有太子妃的樣子!再敢碰明崑的物件,孤便把你剝光了釘在幽州城門……讓天下人都看清,你是誰的人。”
阮雲仰頭看他,衣襟散亂卻目光挑釁:“殿下若真敢,何必等到今日?”
馬車外,斛阿爾娜的喊聲破空而來:“江璟宸!你好狠的心!時間會證明一切!你一定會後悔的!”
阮雲嘴角勾起一抹笑:“殿下似乎不止被一個人同時嫌棄和制約。”
璟宸松開手,任由阮雲跌回軟墊。
他閉目壓下喉間血腥氣,再開口時已恢複冰冷:“愛妃若寂寞,回京後孤賞你十個面首……至于明崑?”
他勾起她一縷散發纏在指間,輕笑如刀:“你碰他一次,孤斷他一根手指。”
阮雲内心腹诽:這太子殿下當真是狠心,可能也是被這三公主給影響了吧。
這位北翟三公主,每次都是以裝可憐、扮柔弱開始,捅刀子結尾,誰遇見她都得繞道。
也虧了這位沉得住氣的太子,能陪她周旋這麼久。
想法有些清奇也是怨不得他。
……
康國·幽州城
馬蹄踏碎山間薄霧,三匹青骢馬并兩架烏木馬車碾過碎石官道。
璟宸玄色披風被朔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懸着的玉珏,玉色映着蒼白指節,倒顯出三分病骨嶙峋的貴氣。
“籲——”馬車外傳來聲音,阮雲掀起車簾,正見明崑勒住座下棗紅馬。
他銀甲未卸,道:“師兄,走了這幾日,已經到了幽州城地界。隻是幽州城荒涼,走了大半日尚未看見食肆,大家都有些乏了,恐是要休息一番。您看……”
璟宸薄唇輕啟:“便休息吧。”
聽到璟宸的話,阮雲心中定了下來。
若不是明崑提了這一嘴,阮雲也會想辦法讓隊伍停下來的。
“紅袖,将準備的吃食、布帛毯子等物一應拿來。”阮雲清泠泠的嗓音響起,搭着侍女手腕娉婷落地。
她仰頭望向馬背上的人,眼尾胭脂被日頭映得似灼灼桃花:“殿下飲些君山銀針可好?”
璟宸垂眸望着她自備着紅泥小爐的馬車廂,忽覺喉間腥甜翻湧。
那日康國使臣呈上的畫像裡,分明是個執團扇倚朱欄的閨秀,怎會安排婢女準備吃食、布帛,甚至還有君山銀針……
“娘娘倒是周全。”明崑翻身下馬,與闫雙成對視一眼,兩人默不作聲将嵌螺钿食盒搬下馬車。
阮雲蔥指捏着白玉柄銀刀,正将紅糖糕切成菱花狀。
又将溫熱的油紙包遞給璟宸:“殿下嘗嘗這兩樣吃食?妾身幼時聽祖父講戍邊故事,這些行軍吃食最是拿手。”
璟宸咬破酥脆餅皮,梅幹菜的鹹香混着豬油葷腥漫過齒間。
他摩挲着指尖,忽道:“孤入北翟為質前,曾聽阮太傅講《鹽鐵論》。”
山風卷起滿地枯葉,阮雲添茶的手微微一頓。
“太傅說市井婦人算得清柴米油鹽,卻辨不明聖人微言大義。”
他盯着女子低垂的鴉睫,玄色麂皮靴尖輕點。
“而世家貴女縱使通曉琴棋書畫,亦不知曉……如何備下可供八人三日所需之糧。”
明崑擦拭弓箭的手蓦地停在半空,闫雙成往嘴裡送梅幹菜餅的動作也是一滞。
阮雲将滾燙茶湯注入天青釉盞,水汽氤氲了眉間胭脂。
她神色如常,似是聽不出璟宸實際所指一般。
“殿下謬贊。妾身不過那天見殿下正在研讀北翟《行軍摘記》突然也來了興緻,讓紅袖幫着借了一本來。
從書中得知在北翟氣候條件下要如何準備吃食而已……
況且,殿下在北翟十載,身體抱恙,妾也不過是想要更好照顧殿下而已。”
璟宸不由得擡眸看正在給他泡茶的人,一雙桃花眼微眯似是在笑,但嘴角卻有意壓着。
再想到幾次交談她都不落下風的伶牙俐齒模樣,呵,巧言令色!
“咻”的一聲,明崑挽弓射箭。
隻聽遠處悶“砰”一聲,明崑朝着弓箭射出方向跑去。
“明世子,等等我。”後面跟着的是同樣不知在這種情況下尴尬而難以自處的闫雙成。
枯枝在火堆裡爆開火星,遠處山鷹掠過斷崖發出凄厲長嘯。
阮雲将山泉倒入煮茶器皿,準備取君山銀針放入,轉身時裙擺掃過男子玄色衣袂,輕飄飄落下一句:“妾身外祖親曾任幽州鎮撫使,殿下若想知道更多……”
璟宸擡手喝茶:“不必了。”
自是不必了,即便說很多,也不知她有幾句是真,有幾句是假。
他剛拿起梅幹菜餅準備嘗一口,便聽得阮雲“哎喲”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