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它不能為北翟帶來更多價值的時候,隻能成為一個馴鷹遊戲當中的犧牲品。
阮雲又望了一眼斛阿爾娜臂上的那隻一動不動的機關鷹。
它渾身覆蓋着蒼鷹的表皮,但眼珠子卻不似其他鷹一般靈活轉動,如果沒猜錯,這隻機關鷹的戰鬥力比籠中這隻“當年的戰神鷹”強了百倍不止。
若是沒猜錯,這便是當年震驚五國雙城的戰争神器——蒼羽千機!
正想着,籠中的“鬼面枭”原本渙散的眼神開始聚焦,雙腿也慢慢站立了起來,并且雙眼直勾勾盯着斛阿爾娜臂上的蒼鷹。
“當——” 銅鑼聲驟然響起,平地驚雷。
馴鷹師猛地抽開鐵閘,刹那間,鬼面枭如同一團迅猛的黑雲,裹挾着無盡的怒意,朝着斛阿爾娜沖擊而去,它那尖銳的利爪好似寒光閃爍的利刃,直取蒼羽千機的咽喉。
隻是尚未碰到蒼羽千機,蒼羽千機就以極快的速度飛身閃開。
鬼面枭借力斛阿爾娜的頭,雙爪猛地一踩,振翅高飛,朝着蒼羽千機的方向飛去。
斛阿爾娜捂着被蒼鷹抓通的頭皮,急得朝空中大聲吼叫:“回來!你給我回來!啄死那隻沒眼力見的東西,你是最強的,你跑什麼!”
坐在正位上的北翟王雙眸忽地一驚,雙手猛地抓了一下座椅的扶手。
阿爾娜簡直胡鬧!
在北翟沒有完全掌握這隻蒼羽千機之前,她竟然拿出來炫耀!
她可知,為了解開這蒼羽千機的秘密,北翟死了多少個知名機關師!
遂又轉頭看向身邊的斛齊,企圖用眼神與他交流。
斛齊皺着眉頭,疑惑地回看北翟王。
其餘參賽的蒼鷹根據馴鷹師的指令,要不就是搶食物,要不就是互鬥,誓要争個你死我活。
唯獨蒼羽千機和鬼面枭消失在了空中。
待其餘蒼鷹搶奪得差不多的時候,衆人忽見那兩隻消失了的蒼鷹再次出現在半空。
“好!”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在場的人紛紛拍手鼓掌。
“果然是我北翟的蒼鷹,在空中争鬥良久,還記着回來的路!”
“有我們北翟男子的風範!”
阮雲和璟宸卻都微微蹙了眉——因為空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而那味道逐漸彌漫、加重。
難道是……
正想着,兩人的眼都被空中來的一道強光晃了晃。
“不好!”阮雲在心中暗自叫道。
與此同時,兩隻蒼鷹逐漸朝人群的方向飛來,前面的是鬼面枭,它左翅撲騰乏力,左腿卻耷拉着,左邊身體不住地往外流血,經過爪子滴落到地上,飛行艱難。
而那蒼羽千機跟在鬼面枭背後,竟然在朝着鬼面枭“飛刀”?
正在此時,一把刀“咚”的一聲,紮在了觀衆席的木質柱子上。
坐在柱子附近座位的人看着那把刀愣了一下,大聲喊道:“空中下刀子了,快跑啊!”
人群中有人驚呼了一聲,所有人都抱頭鼠竄。
阮雲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正位的璟宸亦是看着空中景象。
對一隻機關獸來說,操縱者尚未發出指令,它應當是不能攻擊任何事物才對。
可斛阿爾娜都跟着跑了,顯然她并未發出過指令。
璟宸和阮雲瞳孔驟然一縮——那機關鷹竟然失控了!
衆人亂竄之際 ,空中突然飛來了上百把的刀子!
就在璟宸準備出手的時候,阮雲身姿如柳絮般輕盈後仰,又順勢扯斷腰間銀鍊香囊,将一團黑色的粉末狀物抛向空中。
機關鷹中的劣質磁石遇粉後極性反轉,飛刀軌迹驟亂,半數相撞墜地。
衆人自顧自尖叫着逃命,除了璟宸,竟是無人發覺阮雲的行為有異。
眼見着蒼羽千機一邊朝着地面俯沖,一邊解體,阮雲一把扯下身上的鬥篷,接住散落的青銅羽片。
待北翟王反應過來之時,地上隻剩一隻失了一□□刀的機關鷹了。
北翟王探出頭來,還是沒能舍得那一堆“廢銅爛鐵”:“康太子妃,本王要感謝你幫忙收集這些飛刀。待本王查清是誰幹的,絕不輕饒!”
“是。”
眼見着北翟王對蒼羽千機念念不忘,阮雲突然心生一計。
她的指尖在袖中輕叩鎏金簪,三短一長的敲擊頻率讓機關鷹瞳孔泛起詭谲紅光。
忽然,那原本已平靜在地面上的青銅羽翼割裂長風,裹着刺耳尖嘯直撲北翟王座
“護駕!”禁衛的彎刀尚未出鞘,一抹玄色身影已掠過鎏金屏風。
璟宸的玉扳指精準卡入機關鷹喙部暗槽,腕間發力一擰,齒輪咬合聲如裂帛。
“咔!”
殘鷹身形散架、轟然墜地,利爪在龍椅扶手上刮出三尺火星。
北翟王的山羊須擦着寒鐵掠過,一縷銀絲飄然落地。
“讓大王受驚了。”璟宸拂去袖上銅屑,靴底碾過散落的磁石粉末,“這機關鷹倒是念舊,甯死也要往故主跟前湊。”
他餘光掃過阮雲袖口微顫的鎏金簪。
阮雲指尖驟然收緊,簪尾暗藏的磁針險些刺破皮肉。
她分明算準了角度,那機關鷹本該在距王座三寸處——亦即阮雲親手觸碰到它時解體,怎會……
阮雲腦中閃過兩月前北境幽州的戰況——當時北翟突然的鳴金收兵,難道是他?
北翟王扶了扶歪了的皇冠,雙手握着璟宸:“璟宸啊,今日若不是你,本王恐是兇多吉少啊!”
想了想,北翟王又道:“也不知是哪裡來了這麼個鐵疙瘩,還會飛刀殺人。”
璟宸微垂着雙眸,不予置評。
忽然,北翟王眼中精光一現:“不知你怎會知這鐵疙瘩的關竅所在?”
不遠處的阮雲雙手交叉抱于胸前——她亦是很好奇,璟宸要如何回答北翟王這個問題。
璟宸神色未動:“康國子民皆知,機關術乃通衢之學。無論是誰,在康國待上三年,機關術定是小有成就,若是研究十年,天下的機關獸都能盡在掌握。”
北翟王若有所思——待上十年……他的二兒子斛策,當初作為和璟宸交換的幌子,正好在康國待了十年!
斛策是一個有志向的孩子,想來定是學了不少本事。
見北翟王的樣子,璟宸微微摁了摁那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誰都沒有注意到過這扳指的内側有沈家鍛紋。
“所以,鬥膽問一下大王,阮雲今日的表現,算是在此次馴鷹大賽當中勝出了嗎?”
北翟王“啊?”了一聲,連連點頭:“算,自然算。”
說完,侍衛們便護着北翟王離開。
阮雲朝璟宸微微福禮,璟宸略看了她一眼,亦是離開。
而後,她又看到了因受傷而倒在一邊的鬼面枭。
她輕輕走過去,仔細查看了鬼面枭的傷勢——它傷勢頗重,方才蒼羽千機和它距離近,左翅和左腿傷了多處。
阮雲輕聲哼唱着藥師谷的歌謠:“乖孩子,你翅根的腐瘡若再拖上三日,便要深入骨髓了。”
蒼鷹那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想要掙紮起身,可渾身的力氣仿若被抽幹,一切反抗都隻是徒勞。
阮雲輕輕摸了摸鬼面枭的腦袋,又從口袋中摸出一瓶止血的藥膏給鬼面枭塗上。
随着藥膏一點點輕柔地擦在蒼鷹的傷口上,鬼面枭原本因疼痛而不斷顫抖的身軀漸漸放松下來。
她又将它放進了籠子,命人送去質子府。
若是沒人照顧,這隻鬼面枭怕是難以撐過今晚。
忠義之鳥,合該得到更多的照顧,不是麼。
她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袖中的機關鷹的羽刀,朝馴鷹場外走去。
“駕!”
茜紗馬車載着阮雲和紅袖,緩緩朝質子府的方向走去。
紅袖在馬車内激動地感慨:“小姐!怪不得您上次說不會馴鷹呢!原來您早就算到了對手是一堆鐵疙瘩,而不是一隻鷹啊!真的好神奇,您怎麼會知道呢!”
阮雲笑着解釋道:“因為我日日不馴鷹,那三公主必定疑心,疑心了便會尋求進一步決勝的把握。以機關鷹鬥蒼鷹,原本是有決勝的把握的,可惜啊,偷來的東西又怎會用得順手呢?”
紅袖歪着腦袋自言自語:“小姐說的,我怎麼聽不太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