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門口,送親嬷嬷見新娘已經出來,松了一口氣,高亢的嗓音透着甜:“新人上轎!”
喜轎将出府門時,一柄鑲着藍色寶石的玉骨折扇攔住了轎夫的去路。
衆人望去,隻見一身錦緞淺綠長衫的言世子出現在喜轎前。
送親嬷嬷見來人是言謹侯府言韬言世子,腦子裡忽的就閃過了他與阮賞的八卦,瞬間明白了他的來意。
于是笑臉相迎道:“言世子,有何話咱們私下說,今日這般大喜的日子您看……”
言韬不理,隻是看向被蓋着喜帕的女子:“賞兒真的決定要嫁去北翟?去那苦寒之地,終生面對那樣一個陰鸷無用之人?”
“阮賞”紋絲未動,送親嬷嬷卻翻臉露出不悅之色:“言世子,飯您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講。阮家嫡女要嫁的是本朝太子,豈容你随意編排。”
言韬忽然像被點醒了似的,忽地拉住“阮賞”的手:“你就這麼在乎‘太子妃’的身份?難道我侯府都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阮雲想起阮賞在床榻上,細到隻剩皮包骨的手拿出雲形玉佩——姐姐,幫我交給言韬,告訴他我沒有負他。
她從袖中拿出那塊雲形玉佩,看了一眼,遞給言韬道:“世子若真念着幼時情分,就該知道我本就屬意于太子。如今我既已如願嫁于太子,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這雲形玉佩送給你,它見證了我們一起長大的友情……”
友情——“阮賞”的話說得平靜如水,言韬拿着那玉佩一瞬間卻愣住了——她曾說過,要戴着這玉佩嫁給自己,這玉佩代表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阮賞心裡還是有他的,友情隻是托辭,對嗎?
“賞兒……”
話剛起頭,“阮賞”便打斷了他:“世子應當稱我一聲‘太子妃’。”
言韬拿着那塊玉佩紅了眼眶:“太子妃,臣……感謝您幼時的救命之恩,願您此去一路平安。”
阮雲忽的将眼前的人和尚未離開阮府之時救過的一個男孩子重合了。
所以,當時她在阮府後院的樹下救的那個小男孩是言世子?
阮雲微一福禮,眼角瞥見遠處西廠番子打扮的人——竟是嗅覺如此靈敏麼?
周圍看熱鬧的人忽然就覺得沒勁。
“這就結束了?原本說好的言世子搶太子妃的故事呢?”
“不是傳聞說這阮府嫡女和言世子已經私定終身了嗎,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剛才阮氏女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說了,那樣的氣度是不可能跟人私奔的。”
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姑娘忽然噘嘴跺了腳離開。
“起轎!”八個轎夫合力擡起了婚轎,送親隊伍吹吹打打起來。
另一邊,茶樓上戴着面具的男子也起身離開——長身玉立,氣度卓然。
茶樓雕花窗棂忽被秋風吹開,幾片銀杏翩然落在男子玄色披風上。
幾位世家女慌忙用團扇半掩面容,其中穿鵝黃襦裙的少女失手碰落案上茶盞。
男子卻似什麼都沒發現一般,離開了茶樓。
衆人望去,隻見他坐過的位置上放着一錠銀子,沅氏茶樓的招牌點心水晶龍鳳糕紋絲未動,那一盞君山銀針也隻是被喝了一小口。
店小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朝着客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拿起糕點嘗了一口。
味道依然絕美——真是怪哉,沅氏茶樓的龍鳳糕是連世家子都愛吃的點心,泡君山銀針的茶水還是專門從臨安運來的,堪稱茶樓一絕,怎的這位客人一動不動?
……
送親路上
暮秋日長風卷起官道黃塵,朱漆喜轎在枯枝殘陽間晃出碎光。
三十六騎護衛馬蹄聲散亂,領頭馬鼻息噴着白霧——連日急行,連鑲紅綢的兵器匣都蒙了層灰霜。
阮雲坐在轎内仔細地看那張從西廠地牢裡找來的千機陷結構圖,來來回回、反反複複、正反左右看了好久,總是捉摸不透這圖紙究竟寫了什麼。
她若有所思地蹙了眉——可能這也是為什麼西廠明明得到了這圖紙,卻還是壓在石磚下的原因吧。
她纖白的之間撫過圖紙邊上的齒痕,忽覺膝上一沉,紅袖竟昏睡過去,純色發白,頭上沁出些細密的汗珠。
“停轎。”
紅袖作為貼身陪嫁的丫鬟,按照康國的禮儀,她隻能跟着喜轎一路走到北翟。
但紅袖走了半天便精神萎靡,阮雲便要求她跟着自己坐在轎子裡。
領頭的侍衛長騎着馬回到喜轎旁:“太子妃娘娘有何吩咐?”
阮雲伸手拉開轎簾:“走了這幾日大家都累了,就近找一處驿站歇腳吧。”
送親嬷嬷道:“回太子妃,此地離下一個驿站尚遠。”
阮雲想了想道:“那便尋一處能歇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