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誓師。
平日裡看不見人影的班主任老何,在今天來得格外早。
窗外的氣溫還沒有升上來,晨時,岘山的山風吹來正好。
在下早自習的前十分鐘,老何向他們交代了上午百日誓師需要注意的事宜。
今天他心情不錯,因為班裡沒有一個穿錯了規定服裝的。
看着那一片整整齊齊的白襯衫黑褲子,再加上小白鞋,老何欣慰地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一會兒記得搬凳子啊,下樓要安靜。”他最後又給班裡這群每次開會都不安分的大爺們囑咐着。
“知道了知道了,可以下去吃飯了嗎?”孟曦凡一看早自習又被拖了五分鐘,簡直得不行。
“好好好,一個個都是餓死鬼轉生。”老何擺了擺手,一瞬之間,他口中的大爺們這會兒又開始像小兔崽子一般,從桌子上彈起來就要往教室外面沖。
“……”老何自覺地給他們把過道讓了出來。
然後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朝往外沖的學生們道:“欸對,一會兒記得偷偷帶點題下去寫啊!”
留給他的回應,隻有那群飛奔的兔崽子給他留下的殘風。
老何開始想念那比他這個班主任還能操心的年級主任老宋了。
“吃什麼?”走在人群最後面的傅容寂對身邊的任青痕道。
“關東煮呗。”任青痕想起了藝考前傅容寂就和他說過的附中關東煮。
“大早上隻吃關東煮?”傅容寂笑了笑,“晚飯吃呗,反正到四月份才下架。”
“嗯……那好吧,”任青痕打了個哈欠,忽又瞅見傅容寂下來吃早飯也沒穿個外套,又道,“最近倒春寒,還是多穿點。”
說罷,和傅容寂走進了些。
“怎麼?”傅容寂問道。
任青痕移開了目光,嘴上蚊子一樣小聲嗡嗡道:“和我走進點,我身上暖和。”
“嗯。”身邊人語中帶着輕笑,他又問道,“那一會兒百日誓師,我們挨着坐?”
“好啊,不過提前聲明,我可是要學習的。”任青痕抱起胳膊,“不要打擾我哦。”
“我坐你旁邊除了講題能幹嘛?”傅容寂叫冤。
任青痕挑起眉,瞪大了眼睛。
那你昨天體育課回來幹了什麼???
一說到這兒,小青鳥還能回想起昨天被捏大腿時的痛感,但回味時卻又覺得酥酥麻麻的……
搞的他昨天晚上覺都沒睡好……
想到這兒,任青痕猛地瞪了傅容寂一眼。
平日裡感覺不到時光流逝,可等到了百日誓師的大會,任青痕才真正清楚地感受到:
高考,隻剩下100天了。
校領導們都站上了大會的舞台,一位接一位地發表鼓勵學生們的演講。
校長講話的環節依舊是所有老師講話中的最長發言,任青痕同那些勾着頭在凳子下偷偷背單詞的同學一樣,此刻正奮力用腦,偷偷記數學公式。
“到我們了,走。”傅容寂的聲音穿透了他内心默讀公式的聲音,直擊腦海。
上台宣誓的班級換了一批又一批,不知不覺中,已經輪到了他們班上場。
“好。”他在恍惚中,匆匆放下手中傅容寂的親傳數學筆記。然後,跟着大部隊向宣誓台走去。
剛剛還沉浸在公式海中的他,此刻站上了宣誓台的第一排。
老何拿着話筒,領讀宣誓詞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向操場,又曆經幾個循環的回聲,卻叫任青痕聽來竟無比清晰。
“青春,是一場來自書海的偉大冒險。而我們,是這場冒險中的旅行者,主人公。”
他突然想起早上吃飯時,傅容寂告訴過他。他們五班的宣誓詞,是宋由吟親手寫下,托人送來的。
“一百天,不是青春的期限。但這一百天,卻是我們定格青春的期限!”
“同學們,生命,雖漫長無涯,可青春,卻最為易逝。我們唯有在學海之中苦苦泛舟前行,在這片浩瀚的汪洋之中劃起孤槳,才能在未來之時,抵達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境。”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下面,請所有高三五班的同學們來和我一同宣誓!”
緊接着,老何鄭重地念出了屬于他們,屬于整個高三五班自己的宣誓詞。
任青痕在餘光中,看見了台下的一角,宋吟在陽光中像他們微笑着的身影。
而所有高三五班的學生們,也全神貫注着。然後以同樣的認真與莊嚴,回應了台下那個對他們滿懷憧憬與期望的宋老師,在此之中對他們最真摯的祝福。也高喊出了他們與宋吟,在内心深處的默契與師生約定。
“我宣誓!我将在最後的一百天,絕不輕言放棄,絕不掉以輕心!”
“也決不辜負,那些來自遠方的夢想與星辰!高考上岸!”
“宣誓人:高三五班……。”
“任青痕。”
“傅容寂。”
傅容寂的聲音,從他的身邊傳來。
緊接着,任青痕聽見了更多更多,來自高三五班同學們的聲音……
“趙瑜!”
“陳煜!”
“紀绮雪!”
“……”
等等,等等……
這是屬于高三五班全班同學的宣誓詞,也是屬于他們年少青春的宣誓詞。
台下的掌聲熱烈,所有人都在為這些熱忱的夢鼓勵着。
操場上方的天色湛藍,白雲與陽光追逐嘻戲。那一刻,天空之中有一隻尾羽閃耀着青色粼光的山雀穿越了雲層,飛向那片屬于它的世界。
那些熱烈與沸騰實在令人心潮澎湃,以至于結束後,任青痕回到教室開始上下一堂課時,方才的心才得以慢慢平息下來開始進入學習。
這節是語文課,由于前兩節他們去參加了百日誓師沒有交作業,周老師決定開始突擊檢查。
“是不是有的人猜到今天早上來不及收作業,所以就直接沒寫呀?”,周老師抱着胳膊像在管教小朋友,“我看看是誰沒寫哦~”
班裡頓時一陣騷動,任青痕聽見身後傳來竊竊私語。
“完了我沒寫!”
“我也沒寫,搞鬼啊,她怎麼今天不直接講。”
呼,還好他寫了……
任青痕把作業從桌肚裡拿出,放在桌上攤開。
此時,周老師已經檢查到傅容寂了。
“咱們學委的作業還是一如既往地賞心悅目哈,”周老師看着傅容寂的作業喜笑顔開。
但下一秒,她在翻開下一頁時表情卻凝固了。
同學們好奇地往那本作業上看去,她卻眼疾手快地從裡面拿出一張紙條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傅容寂在作業裡放紙條幹嘛?
任青痕納悶着往傅容寂那兒看去,卻發現他的表情也是茫然的。
周老師沒有再露出笑容,而且繼續往後檢查剩下同學的作業。
“任青痕,下課來一趟我辦公室。”在看了任青痕的作業後,周老師是這樣說的。
“嗯,好……”
他寫的……有問題嗎?
任青痕再次打開作業本檢查,可怎麼看都看不出問題。
後面的一整節課,他一想到周老師那個凝固的表情,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能是因為這節課的氣氛太過凝重,周老師沒有拖堂,而是下課很快。
“下課。”周老師收拾得迅速,然後扭頭給了任青痕一個眼神就走出了班門。
但她卻沒有走向語文辦公室,而是帶着任青痕去了地理辦公室。
“何老師。”周老師叫了聲正在電腦前研究地理題庫的老何,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傅容寂作業裡夾着的紙條。
老何疑惑地接過,可當他将目光凝聚在那張紙條上時,他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
像是正壓着一股怒火,他把紙條翻過來,将有字的一面對在任青痕的眼前,并朝他靠近。
這一次,任青痕清楚地看見了紙條上寫着的内容:
歲歲皆愛春荼蘼,年年皆思傅容寂。傅容寂,我喜歡你。——任青痕
怎,怎麼會……
他明明從來都沒有寫過這張紙條!
為什麼這上面的字迹怎麼會和自己的這麼像?
任青痕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那一瞬間,他的心好似被荊棘的藤蔓纏繞,紮出了千瘡百孔,流着血淚。
“是不是你寫的?”班主任壓着怒火的聲音在這一瞬間,夾雜刺耳的嗡鳴快要讓他窒息。
“我,……”
明明曾經那桎梏着他的抑郁都已經遠離,可如今,那一陣惡心感卻突然湧上心頭。有什麼動作扼住了他的喉嚨,叫他張開了嘴,卻扔無法開機。
他的眼淚掉了下來,他隻能拼命地搖頭。
“不是你?那這字迹,這署名,都是誰寫的?!”老何再也忍不住了,說話的音量頓時如雷點般嘶吼,“你要我去查監控是不是!”
不……不能查監控,那昨天傅容寂體育課跑上來給他講題,捏他的腿!
明明因為彈鋼琴,他從不會留指甲。可今天捏緊的拳頭,手心的肉卻被紮得生疼。
“還挺詩情畫意是吧?”老何指着紙條,手指戳向那句:歲歲皆愛春荼蘼,年年皆思傅容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