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從宮中回來,王卿若的心一刻沒放下過。她橫豎想端王爺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哪天就會來找章津南的麻煩。心裡裝着戒備,所以照顧章津南更加小心謹慎。
平白受辱的章津南也沒了往日的閑情逸緻,隻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前些日子彈琴讀書的快活不複存在,就連伺候的下人都覺得這屋子裡死氣沉沉,除了例行的侍奉甯可在屋外候着。
心情不好,食欲自然缺缺,章津南每餐都象征性的吃下幾口便不吃了。
今日晚飯章津南推說惡心幹脆沒吃,身體康健的人幾頓飯不吃尚且受不住,更不要說章津南本就孱弱的身體。王卿若去小廚房炖了他愛喝的茶樹菇老鴨湯,想着無論如何要哄他喝下一碗。
屋裡靜的可怕,王卿若把食盤上的湯碗放在桌上,緩步走到床邊,輕聲說:“津南,我扶你起來喝點湯吧”
章津南睜開眼睛看着她搖了搖頭。
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沉,王卿若急在心頭,一個人要是散了精氣神,哪怕還活着也是行屍走肉。
“是你愛喝的茶樹菇老鴨湯哦,你要是乖乖喝我就答應你一件事好不好?”王卿若耐心的哄他。
章津南看着她,突然苦笑着說:“我需要别人伺候,但我不是小孩子,你不必如此哄我”
王卿若嘟着嘴:“你當然不是小孩了,小孩子可比你聽話多了”
說罷不等他反駁托起他的上身,癱軟的身體不着力,章津南穿着藍緞子滑滑的,王卿若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抱他坐起來,反倒累的自己喘息連連。
她是不服輸不放棄的性子,蓄力發起第三次嘗試。“放開我”章津南疏離地說。
王卿若聞言一愣,緩緩放開了手站在一邊。章津南突然神情悲怆凄然,忤逆他的意思隻會讓他更難過。
哪怕能動一動手指也好,哪怕能有一點支配這具身體的能力,章津南蓦然覺得活着很沒意思。他的妻子隻能和他一起禁锢在這方寸之間,為他勞神費力。真切地愛一個人,憐惜一個人是舍不得讓她辛苦勞頓的。她水波蕩漾的眼睛總是裝滿對他的情深意切,而此時,這樣厚重的情誼,章津南竟覺得是他不該接受的恩賜。
病中之人心緒波動,王卿若不會和他生氣,她坐在床邊上,強笑着說:“你不喜歡我不鬧你,你睡吧,我坐在這,有事叫我。”
她越是如此遷就包容,章津南心底的火燒的越旺,愈發冷淡地說:“不要在這,守着我這殘廢做什麼?”
王卿若最聽不得他這樣說自己,知道他又鑽進牛角尖和自己較勁,歎了口氣,幫他整理好被子起身離開。她轉身離開的時候,章津南就後悔了,他何苦把自己的煩悶加注在别人身上。從前他不會對其他人冷言冷語,下人們即便照顧不周,他都不會介意。對待王卿若這麼還不如外人親厚。
想到她出去的時候隻穿了單衣,外邊夜深露重,着涼就麻煩了。
“來…人,長…長福!”章津南一連喊了幾聲,卻無人應答。他心裡着急,蹭着手臂想要擡頭看看門外這麼沒人,手臂卻紋絲未動。他的身體像是被灌了鉛似的,沉重萬分,章津南折騰了一會隻把束好的頭發蹭的散亂,連被子都沒有半分移動。
長福跟着賬房大叔去後門卸這個月府裡置辦的布匹綢緞,汗流浃背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屋裡他的主子微弱但焦急地喊聲。
長福推門進去,章津南總算找到幫手,連忙說:“抱我……出去找,少奶奶”
長福雖然有些癡傻,但是他知道少爺不能出屋,更何況是晚上。他愣在原地,疑惑的睜着眼睛,章津南哪還有耐性和他多說,催他快點。
抱着他到院子裡,四下黑漆漆的,看不到王卿若在哪。他氣息不足地喊了兩嗓子還不如蟬叫的聲音大,長福抿着嘴不知道要往哪走。
“去,拿個燈籠”他極少出屋,晚上更是沒有出來過,所以他的院子晚上不如别的院子燈火通明。王卿若在這一片黑暗之中會不會害怕,想到這裡章津南恨不得拔出自己舌頭,剛剛都說了些什麼混賬話。長福左右為難地沒有行動,章津南深呼了一口氣平靜心緒,“把我放在台階上,你去拿燈籠。”
他太高估自己穩坐的能力,每次他倚坐都要靠着松軟的墊子,否則就會像現在這樣,長福一放手,他無法避免的歪倒在一邊。
“不用管我,快去拿”歪在地上,後背被台階硌得生疼卻不如快拿了燈籠找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