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他要走,李見月頓時慌了,“可我一個人……”
“那姓柳的祖籍石州昌化郡離石縣,家中一妻四妾,子女六人,皆居于柳家祖宅,”洛沉打斷她,語氣強橫,“放心,他不敢把你怎麼樣。”
李見月驚訝于他短短時間就将對方的底摸了個透,以此威脅,到底萍水相逢,他也不是全然信任,卻仍要扔下她,可見鐵了心。
“你是父皇派給我的,父皇讓你保護我,有什麼事是比我還重要的?”
說這話時她其實并沒有什麼底氣,這些時日,她早已認清楚自己如今是何處境,洛沉雖是死士,但性情古怪,心思深重,不是她一個落難公主可以掌控的。
“所以我就隻能為你活着?”洛沉臉上表情諷刺,“就該為你,為你們李家去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見月急急想解釋,可是不知道說什麼,期門死士的職責不就是護衛皇族親貴,刺探暗殺,做一把聽話的刀嗎?
洛沉眼神鋒利,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内心所想,李見月很害怕被他這樣盯着,随時要殺人似的,先慫了,妥協道:“那,那你需要幾日?”
洛沉扭頭,看向了别處,“不知道。”
李見月,“那我等你……”
洛沉,“不必。”
他已做了安排,沒有商量餘地。
在他心裡,她就隻是個甩不掉的累贅吧。
李見月認識到這一點,有些難受,她想如果自己還是皇宮裡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他還敢這樣對自己嗎?
商隊的護衛對東家忠心耿耿,是為了那點月銀,難道他也是因為斷了月俸,便不将自己當回事,不肯聽命臣服?
李見月反正是看出來了,什麼職責使命,忠義之名,根本束縛不了他,但無論如何,他總得需要解藥吧。
“大娘說,翻過山十裡外有座槐樹嶺,這個時候,槐花應開了不少,我在那裡等你。”
洛沉知道她在考慮什麼,張了張嘴。
李見月朝他伸出手,手心裡躺着一塊晶瑩剔亮的小石頭,“這是我剛才在路邊撿到的,很漂亮是不是,送給你……”
她将石頭遞給他,認真承諾,“我現在沒有錢,但是以後,你想要多少金銀我都給你,不會讓你白白跟着我的。”
她似乎無比堅信,自己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洛沉覺得好笑,懶得戳穿,在她真摯的目光注視下,慢慢攥住了石頭,抱拳行禮。
此後一别,永無再見。
這是他第一次向她行禮。
李見月錯誤的以為自己說到了他心上,擡手還禮,“今日之言,來日必當兌現。”
惠帝崩逝後,六軍兵馬和朝中重臣皆為羅珲所控,唯永嘉公主與太子逃脫,曹德喜奉羅珲之令前往雍縣捉拿,無功而返,還損失了十幾個人手,窩了一肚子火。
一行人折返,從鬧市打馬而過,多個小攤被掀翻,驚得人群四散,百姓怨聲載道。
道旁的酒樓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冷眼旁觀這一幕。
小二來送茶水,看他不像本地人氏,特意介紹了幾個招牌菜,他面色森冷,無動于衷,小二上下掃視他兩眼,撇嘴嘟囔,“沒錢還來下館子。”
起身走時,肩膀被那男人抓住。
“客官這是做什麼?”
他一驚,想掙脫,稍微一動,肩上的力道加重,疼痛劇烈,骨頭幾乎要捏碎了。
“問你什麼說什麼。”
男人冷硬的話音響起,他哪還敢作妖,連連點頭,“是是是。”
“鄭姓一族居于隴州何處?”
“鄭姓?”小二想了想,鄭氏曾經也算隴州名門望族,顯赫至極,敗落後族人凋零,十幾年過去早已沒了音訊。
“小的隻記得鄭家老宅子在華吳縣,如今還有無人居住便不知了,哦對了,華吳縣有個盈田村,裡正樊老偶爾來我們這兒買酒,我們店裡的十裡醉遠近聞名,他年輕時在鄭府做過賬房,客官不妨去向他打聽打聽。”
盈田村?
洛沉聽過這個地方,巧了。
當年大随三王之亂,鄭聃與京師禁衛曹德喜勾結,最先攻入宮城,洛沉這些年查過,他雖封漢陽王,祖籍卻是隴州人氏,颠覆大随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三王中勢力最強盛的,後三王内鬥彼此讨伐,三敗俱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彼時還是晉陽刺史的大榮高祖皇帝李乾元橫空出世,迅速壯大,大敗鄭聃于天水峽,大榮立國後,鄭氏一族怕受牽連,死的死逃的逃,沒幾個人了。
洛沉松開手,從窗戶一躍而下,往刺史府而去。
曹德喜風塵仆仆進了府,手下錄事王雄已得了消息,提前讓人備好了茶水端給他。
“黃邕那個廢物,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找不到!”
“大人消消氣,先喝口茶,”王雄幫他卸下甲胄交給丫鬟,奉承道:“黃縣令到底是年輕些,未經過什麼事,哪有大人的膽魄!”
曹德喜松弛的嘴角舒展了些,對這話很是受用,坐下抿了口水,“京城最近有什麼消息?”
“我正要與大人說,羅太師将紀王幼子過繼到了惠帝名下,想來先帝駕崩的消息是瞞不住了,不日新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