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沉視線筆直的投向浴桶後衣桁,那上面挂着脫下來的衣裙。
他腳步很輕,目不斜視,快要靠近時,衣桁後突然“嘭”地一聲響。
嘩啦水聲,伴随着女子短促的驚叫。
洛沉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一旁虛掩的窗戶一躍而出。
李見月懵了,她不過是腿蜷着有些酸,想伸直,輕蹬了下,這浴桶怎麼就裂開了?
趕緊先扯下衣裙護住自己,穿戴好後又檢查了一番,不知所措間,聽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去打開了門。
洛沉面色凝重,往屋内掃了眼,“出什麼事了?”
滿地是水,她臉上倒是幹幹淨淨,穿着齊整,儀态妥帖的站在門内,隻是神情窘迫,聲如蚊蠅,“浴桶……炸了。”
洛沉,“……”
受了番驚吓,李見月心裡很不踏實,換了間屋子,待在裡面再未出去。
天色漸漸轉暗,準備入睡時,有人敲門。
洛沉端着一碗藕荷松仁粥進來,一聲不吭放在案幾上。
李見月十分意外,睜大了眼睛,圓溜溜的眼眸晶瑩水亮。
這一碗粥算不上什麼饕餮美味,可在這偏僻之地,可謂稀罕。
洛沉一向冷清漠然,難得如此有心,她都不太敢相信這是給自己的,謹慎地問,“給我的嗎?”
“嗯。”
對方淡淡應聲,略頓了頓,轉而道:“公主可有遺漏什麼東西?”
李見月一臉疑惑,“不曾。”
對上他笃定的眼神,自己也不确定了。
仔細查看了下,要緊的都在便安了心,即便是丢了什麼,未想起來多半也不重要。
洛沉看着她将那白玉藥瓶拿出來瞅了眼,重新放回去,悠悠地收回目光,“沒有就好。”
他這句話,聽着不像是提醒。
李見月福至心靈,鄭重道:“你放心,這藥關乎你性命,我自會好生保管。”
她語氣真摯,眉眼單純,流露的全是對他的信賴,沒有絲毫防備。
然而洛沉聽在耳中,隻覺得可笑。
她一個朝不保夕的弱女子,連自己都護不住,更遑論其他。
“趁熱吃吧。”
他未多言,隻将粥碗推過去。
李見月午後便未再進食,的确是餓了,嘗了幾口,味道不錯,想再吃點的,卻突然困意來襲,眼睛都睜不開,頭一歪睡倒在案幾上。
洛沉早有預料般,氣定神閑的起身,先将她手中的勺子取了放回碗裡,才去拿解藥。
拇指大的玉瓶内裝了大約半年的藥,他收好後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用芸薹籽替換解藥,将瓶子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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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見月坐在榻上,腦中混沌。
她記得昨日夜裡洛沉來過,何時走的,自己何時睡着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外面旭日高照,陽光灑在窗棂上,映射出斑駁的光點。
已是巳時。
下去洗了把臉,稍微清醒了些。
小厮一身農戶打扮,挽着袖子,手拿農具從後院走來,瞧見她,露出憨厚的笑容。
“客官,您的那位……”他撓撓頭,不确定他們二人的關系,怕說錯話,選了個穩妥的稱呼,“兄長,在屋外侯着。”
果然,他們根本就不像主仆,洛沉他哪有半分仆從的樣子。
李見月笑了笑,未否認,反倒好奇對方在做什麼。
“這是什麼?”
她看向小厮手裡的農具。
“客官未見過?這叫镃基,”小厮解釋,“松土挖地用的,驿館生意不好,我種些芸薹貼補用度。”
“芸薹?”
李見月在書上看過,因其非糧食作物,鮮有人種植,随父皇視察京郊農田時并未見過。
可惜這也是才種下,不然還可以看看。
李見月行了禮告辭,到驿館外沒見到洛沉,正四下環顧,他從屋脊上一躍而下,站在了前方。
“走吧。”
李見月跟上去,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左右看看,“馬車呢?”
洛沉,“給驿館了。”
李見月,“為何給驿館?”
“住店三兩,賠償浴桶十兩,你昨日吃的粥……”洛沉停下來,看着她,面無表情吐出兩個字,“二十兩。”
好像是有喝粥這回事。
李見月震驚于那一小碗粥,居然要二十兩銀子!
方才還覺得那驿館小厮忠厚老實,竟敢這般漫天要價?
“所以我們沒有一點錢了?”她弱弱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