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連手中的晴天娃娃都好像燙手起來,甯汐忙不疊将娃娃塞回原處,又跑回羅漢床邊,剛要坐下,突然又想起裴不沉可能以前也在上頭睡過,她就仿佛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似的跳起來。
心神不甯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甯汐試圖用散步讓自己寬心,但舉目所及,萬事萬物,那支筆,可能是他握在手心裡的,那服架,可能挂過他解下的玉帶,那寬口茶杯,可能碰過他的唇……
甯汐猛地一甩腦袋,将奇奇怪怪的幻想畫面從腦袋中扔出去。
倒不是她對大師兄有什麼非分之想,隻是突然置身于男子的房間,還是這麼私密的卧房,她有點不适應。
仙門不像凡人那樣刻意講究男女有别,但基本的倫理大防還在,甯汐坐立不安,決定不在這屋子裡繼續待着。
不然還是找個機會同大師兄說要搬回去,甯汐想,衛書被大師兄弄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膽子再大也不敢來找她麻煩了吧。
出門時日光正盛,甯汐盤算了一下日子,今日沒有輪到她灑掃值事,便心安理得地摸魚了。
她決定去藏書閣裡借幾本修煉的書籍來看。
上次走到藏書閣門口就被從周師兄攔下了,這次應該不會再有人打擾。
不得不說,不愧是大師兄居住的洞府,連地理位置都比外門弟子峰好上不少,風景秀美不說,交通還十分便利,甯汐下了峰頭,随便溜達幾步,就瞧見了藏書閣巍峨的尖頂。
四周仙鶴振翅,祥雲環繞,但為免打擾弟子溫書,全都清淨無聲,甯汐通過自動核查相貌的關卡,步入藏書閣,不禁被這莊嚴肅穆的學習氛圍感染,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
幾個弟子抱着厚厚一疊、幾乎高過頭頂的書冊,從她身邊匆匆而過,甯汐依稀還聽見他們在嘀咕着什麼:“學醫好啊,以後師弟師妹來了我都要勸他們修醫!”
是可憐的醫修,甯汐向他們增光發亮的頭頂投以尊敬的目光。
幸好之前妖禍沒有殃及此處,藏書閣内的書籍都還完好無損。甯汐按照縱橫字号的排列順序,找到了教人練氣入體的書架,可架子上卻沒有她要的那本《練氣入門》。
她隻好去找藏書閣的管事。
管事穿着一身黑白格子袍,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琉璃鏡,聽見甯汐對書架編碼錯誤的反饋,立刻施法化出自己的法器。
那法器長得像個印刷格盤,他在上頭敲敲打打,十分困惑:“竟然不能運行,為什麼呢?”
甯汐:……我也想知道。
折騰半天,不知道又按到了哪個鍵,法器上突然跳出一行光标:您所查詢的書籍,正在辰字捌号架。
查到了。甯汐道了聲謝,轉身離開時卻又聽見那管事在小聲嘀咕:
“奇怪,居然運行成功了,為什麼呢?”
甯汐:……
折騰一番,甯汐終于找到了那本《練氣入門》,又找了個空位坐下,定神後翻開書頁。
任督打開,奇經貫通,真氣循流不息,則可以為此法……*
沉浸在書海之中,不知不覺,日落月生,直到晚鐘響起,甯汐才發覺自己已經在藏書閣讀了一整日。
她生性好靜,讀書于她而言并不困難。隻可惜似乎在修道一事上缺少天分,道理她懂得多,實踐起來卻總覺束手束腳。
合上書頁,揉了揉發幹酸澀的眼睛,甯汐轉動僵硬的脖頸,打算明日再來。
嗯……還得抽空把學到的引氣入體的法子實踐一下。
在心裡給自己安排了滿滿當當的任務,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和滿足湧上心頭。
接下來幾天她都是這樣度過的。白日溫書,晚上倒頭就睡。
這一天也是這樣,深夜回程路上,雖然讀了一整日的書,但她卻精神百倍,回懷照峰的路上還不由自主哼起了歌。
今日月圓,光輝明亮,她一邊哼着自創的小曲,一邊踩自己的影子玩。
轉過一道彎,她突然停了下來。
她腳下的影子,怎麼看起來這麼大?
有人在她身後?!
甯汐猛地回頭,然而身後空空蕩蕩。
月光靜靜,天地如覆白霜,白櫻樹枝上的水滴、青草叢尖的夜露閃閃發亮。
如果真的有人夜半尾随,那會是誰呢?
甯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衛書。
那日争執之後,衛書就銷聲匿迹了,算起來已經過了三日,他的腿傷也差不多該好了,甯汐本以為他是被吓破了膽,放棄找她麻煩所以才不再出現。
但現在她又開始懷疑——以衛書那種眦睚必報的性格,會那麼容易就退縮嗎?
大師兄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跟在自己身邊,衛書若是存心要報複,總能找到她落單的機會。
“有人嗎?”
無人回應。
甯汐蹙眉,腳下的影子又變成了孤零零的一重,仿佛方才的怪異隻是她的錯覺。
她又等了一會,月光依舊明晃晃,天地仍然靜悄悄。
甯汐揉了揉眼睛,心道十有八九是自己白天看字太久,眼花了吧。
她繼續向前走。
而背後看不見的陰暗樹影裡,漆黑的無相鴉無聲收翅,落在主人綴着八重櫻的月白衣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