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晚鬧了一出被跟蹤的烏龍,但甯汐素來心大,晚上回了懷照峰洞府,依舊倒頭就睡,一夜好眠。
接連幾日,她依舊維持着這樣的作息:白日去藏書閣溫書,直到半夜方回。
第一次晚上那種似乎有人跟随的感覺若有若無,偶爾她還是會覺得背後有一道森冷的視線正在注視着自己,可每次回頭,身後都是空無一人。
漸漸的,甯汐也被磨出了耐性,不再多想,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隻是去膳食峰裡找相識的食修讨了一柄削水果的小刀,貼身揣在懷裡。
有備無患嘛。
期間又輪到她灑掃,往常都會借機沖她頤指氣使的衛書依然不見蹤迹,不過雖然沒人催,甯汐還是自覺去安排的地方将活計做完了。
屋前有幾個剛剛練完劍回來的弟子在閑聊,揉着肩膀抱怨這幾天簡直快累得散架了,又是要練劍,又是要加派巡邏。
“姑且忍一忍吧。最近特殊時期,妖禍剛剛結束,還有些妖魔餘孽潛藏在白玉京,安排我們巡邏也是為了避免它們尋機傷人。”
甯汐打掃的動作一頓,若有所思:所以,跟蹤她的也有可能不是衛書,是躲在白玉京的妖魔餘孽?
白玉京好好的一個仙門,怎麼到處都是危險啊。
那弟子又道:“而且我們已經算好的啦,隻需要每日辰時之後巡邏兩個時辰,便有他人來替,不像大師兄,可沒有人來換他的班。聽随身服侍的小侍童說,大師兄最近忙得腳不沾地,這五六日來每日都睡不夠兩個時辰!”
雖然修士可以依靠打坐養神,但并不能完全戒掉睡眠,像裴不沉這樣的作息,簡直能稱得上一句鐵人。
甯汐攥緊了手中的掃把,那兩個交談的弟子漸漸遠去了。
“大師兄總是這麼忙,最近我都沒見到他人影了。”
“是啊,估計除了清掃妖魔餘孽之外,他還在聯絡其他仙門找藥。而且我聽說他過段時間要去昆侖丘幫忙查赫連家大公子的案子……”
甯汐默默聽了一會,等到那兩人的聲音一丁點也聽不見了,才悶頭用手裡的掃把在地上扒拉幾下,慢吞吞地将落英掃成一堆。
她正埋頭幹活,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玄色長靴。
靴上,是胭脂色的袍角,繡着大朵怒放的金牡丹。
甯汐的心髒重重一跳,下意識後退兩步。
來人直接拽住了她的小臂。
甯汐觸電一樣地抽回手,下意識将被碰過的地方在袖口使勁擦了擦。
她這番毫不掩飾的嫌棄引起了來人的怒意:“你嫌棄我?!”
甯汐扁嘴,不情不願地小聲道:“赫連二公子多想了,我就是潔癖而已。”
赫連為冷笑:“倒是會巧言善辯。既然不嫌棄我,為什麼不擡頭看我?”
甯汐磨蹭好一會,才擡起臉。赫連為正滿臉陰郁地盯着她,在日光下,那兩顆鮮紅的淚痣更顯眼了。
平心而論,她這位未婚夫有一張好皮囊,桃花眼風流,偏生眼底兩顆淚痣欲語還休,帶了些不可說的魅惑引誘。
隻是他總陰沉着臉,硬生生将那抹殊色壓成了頹豔。
甯汐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赫連二公子找我有事嗎?如果沒事,我要繼續掃地了。”
呸。他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她又不喜歡他,一點童年相識的情分也因為他在自己洞房裡和别人偷情而煙消雲散了。
雖然她知道可能在赫連為看來,他與南宮音才是青梅竹馬、情深意笃,自己隻是個中途插進來、不識好歹的家夥,可好歹她也是一條人命吧!
前世大師兄和自己關系稀松,都能為救她豁出性命,而她這位未婚夫倒好,洞房花燭夜她無故失蹤,赫連為居然問都不問。
有了裴不沉當樣本,她看赫連為是越看越不爽。
敷衍地行了一個禮,她轉身就要走,卻又被攔下了:
“聽說你姓甯?”
甯汐突然警惕。
她五歲與赫連為相識,如今也過了半百年,少年人相貌易變,何況當初她與赫連為相處不過短短幾日,對方一時認不出她實屬正常。
但知道她的姓名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這是認出自己了?
甯汐支支吾吾地撒謊:“不是,我、呃,姓裴。”
反正白玉京裡多是裴氏族人,姓裴的一抓一大把,她這麼說倒也不算突兀。
赫連為卻眯起眼,目光落在她的右眼——那隻琥珀色的異色瞳。
甯汐心裡突突直跳。
這輩子,她其實不想再和赫連清羽父子相認。雖然羽叔叔待她很好,但他在婚約一事上的堅持着實令她頭疼。
赫連清羽在凡間是個寒門書生,在與赫連為他娘成婚之前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重信守諾幾乎到了迂腐的地步。
前世甯汐也不是沒試過勸說羽叔叔取消婚事,但後者以一種封建大家長的心态,認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沒有可以成了婚再培養。
當時甯汐聽了就很無言。
如今重活一輩子,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轍。
于是她後退一步,手裡掃把一揮。
赫連為猝不及防,被揚起的塵灰嗆住,猛地咳嗽起來。
甯汐再接再厲,将手裡的掃把舞得虎虎生風,大聲道:“哎呀好大的風!赫連二公子還是去避一避吧,免得掃起來的塵灰弄髒了您的衣裳!”
赫連為額上爆出一根青筋,張口想說什麼,立刻又被塵灰湧進了喉嚨,一時之間咳得涕淚俱下,竟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趁他被塵土飛揚包裹、一時上不來前,甯汐返身一扭,逃走了。
她不知道赫連為從哪裡聽說了她的名字,還巴巴地找了過來同她對質,但在解除婚約之前,她不想再和這人見面。
真是讨厭,方才和赫連為湊太近,身上還染上了一點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