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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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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珠一怔,“給阿姊的?”

“是,長晔世子專門着人送來的。”

沈聽珠目光在燈上停留一瞬,“送二娘子……二娘子的。”她喃喃重複了兩遍,聲音輕得幾乎被燈芯畢畢剝剝之聲蓋過。婢女将花燈和白狐皮放在軟榻旁的桌幾上,退了出去。

帳中複歸寂靜,隻聞得燈花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沈聽珠看了眼那兩件物件,又極快地移開,她盯着銅鏡中自己模糊的眉眼,喉間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透冷水的棉花,又沉又冷,咽不下,吐不出。

不一會兒又進來三個仆婦,手裡托着幾張蓬松柔軟的白狐皮子,當先一人見沈聽珠福了一禮,“四娘子,這是貴人們今夜春獵的彩頭,指名送與二娘子的。”

賬簾又是一動,帶來些夜風的涼氣。沈聽娩方從太皇太後處回來,她解下披風,一身鵝黃春衫,外罩錦緞半臂,烏發松松挽着,她掃過案上幾張雪白狐皮,臉上卻無甚波瀾,如同看着幾塊尋常的粗布,“狐皮尋常,庫房裡積着的也不少。”隻在看見帳中梁下懸着的花燈時,唇角彎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她走過去,手指拂過燈紗上細膩的筆觸,“倒是這燈,心思别緻,瞧着可喜。”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帳門口,“挂那兒吧,夜裡進出也亮堂些。”

婢女依言将幾張白狐皮妥帖收在一旁的箱籠之上,又輕手輕腳将燈挂起,暖黃的光暈散開,映着沈聽珠半邊蒼白的臉。沈聽娩見沈聽珠神色郁郁,挨着坐下,“小四,怎地悶悶不樂?可是白日騎射乏了?”

沈聽珠強自按捺下翻湧的心緒,擡眼卻被她腰間一件物事吸引了去——一枚寸長、瑩白微黃的狼牙,根部被打磨得平滑,用細細的金鍊串起,她識得這物,是那夜趙玉琮送于阿姊之物。

“阿姊……”沈聽珠的聲音有些發幹,自己都未曾察覺其中的艱澀,“你這…這狼牙…倒是别緻。”

沈聽婉眼中帶着被窺見心事的羞澀,“嗯,是…是心上人送的。”她的臉頰飛起淡淡的霞色,更顯容光清豔,“他說,取自頭狼,辟邪避災,能護我平安。”

一股混雜着苦澀、不甘與羞慚的熱流猛地沖上顱頂,沈聽珠深吸一口氣,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微顫,低低問道:“阿姊的心上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聽娩指尖輕輕摩挲腰間那枚粗粝的狼牙,垂眸淺笑,“他…身份自是尊貴無比,生來便在雲端錦繡堆裡,可你道如何?”

她擡起眼,眸子裡有光在流轉,映着燈火,亮得驚人,“他偏偏抛了金玉滿堂,情願隐姓埋名,以布衣之身投軍,從最末等的小卒做起,白日同吃糙飯,夜裡共卧地鋪…他說,既食君祿,當知黎庶之艱,行伍之險,唯有親嘗士卒血淚,方能真正明白何謂‘将’,何謂‘兵’,可見,他當真是個極好的人,明事理,知進退,更有一腔赤子般的誠心。”

她說到最後,聲音漸低,那“赤子般的誠心”幾字,卻帶着沉甸甸的分量,清晰地落入沈聽珠耳中。

“他…他待阿姊好嗎?”

“他待我,從來都是極好的。”

沈聽娩頓了頓,眼中倏地亮起頑皮的光彩,“我自小在規矩禮儀中長大,一言一行,莫不循着戒尺丈量,隻道人生在世,合該如此方是正道。”她的視線飄向帳頂,仿佛穿透了氈布,望見了那重重宮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他偏是不一樣……”

沈聽娩說着,搖搖頭,帶着幾分無奈的縱容,“他總有千百種法子,引着我,也由着我,把我那些規矩抛到九霄雲外去,可這般…不規矩,我心裡,竟是說不出的松快歡喜。”

“阿姊…”沈聽珠的聲音幹澀,良久,才問出那句早已了然卻仍存一絲僥幸的話,“你與他…是兩情相悅麼?”

沈聽娩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是。”

沈聽珠隻覺得耳邊“嗡”的一聲,後面沈聽娩再說什麼,便如隔着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了。她耳中隻剩下“出身貴重”、“宮中長大”、“埋名以平民入軍營”在混亂的思緒裡瘋狂沖撞,最終隻彙聚成一個讓她心膽俱裂的名字——趙玉琮。

阿姊的心上人,是趙玉琮。

沈聽珠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來,凍得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自己方才那點隐秘的、帶着試探的心思,此刻都顯得龌龊不堪。

“小四?”沈聽娩察覺她臉色煞白,忙收住話頭,關切地握緊她冰涼的手,“你怎麼了?手這樣冷?”

沈聽珠猛地抽回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沒…沒什麼,阿姊說得對,他…他确是極好的人。”

沈聽娩看着她,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憐惜更甚:“小四,阿姊隻盼你能真正快活些,這深宅大院,富貴潑天,有時反是枷鎖,家族門楣,有阿姊一人擔着便是,你隻管尋你真心喜歡的,莫要委屈了自己,做個真真正正歡喜的女兒家,可好?”

沈聽珠隻覺萬千根針密密紮下,又似烈火焚心,阿姊待她如此真心,可她…竟對自己的姊夫生了悖逆人倫的妄念,羞恥與悔恨之感,幾乎要将她吞噬。

沈聽珠猛地站起身,根本不敢擡頭看沈聽娩的眼睛:“阿姊…我…我出去透透氣!”話未落,幾乎是踉跄着掀開帳簾,一頭紮進帳外清冷的夜色之中。

獵場的夜風帶着草木的清氣灌入肺腑,卻絲毫未能澆熄沈聽珠心口那團混雜着羞恥、難堪、失落和自厭的邪火。

偌大的營地燈火點點,遠處篝火跳躍,隐隐傳來巡夜軍士甲胄碰撞的铿锵聲,她漫無目的地走着,直到那盞挂在營帳門口的花燈映入眼簾,竹骨絹紗,輕巧玲珑,紗面上用淡彩細細繪了幅“春山獵鹿圖”,燭火透過薄紗,鹿眼靈動,山影搖曳,活脫脫要跳出來一般。

她一動不動,癡癡望着那跳躍的光影。

原來…他對自己那些親近,恐怕全是因着阿姐的情分……原來,原來皆是愛屋及烏。

沈聽珠慘然一笑,方知的情意成了她的罪孽,趙玉琮、趙玉琮……強烈的自厭湧上心頭,沈聽珠倏忽擡手,用力扯下腰間懸着的那枚虎頭玉佩——緊緊攥在手中,仿佛握着什麼燙手山芋,又像是攥着那顆被誤讀的、可憐又可笑的真心。

“商秋!”

商秋連忙快步上前:“娘子?”

沈聽珠将玉佩塞入她手中,聲音冷硬,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你去…去把這塊玉佩,還給世子,就說臣女無功不受祿,不敢再承世子爺的厚意,以前種種,皆是臣女不知深淺,望世子…海涵。”

商秋愕然,看着沈聽珠執拗的臉,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多問,低低應了聲“是”,攥緊玉佩匆匆隐入夜色。

沈聽珠隻覺渾身的力氣被瞬間抽空,心口那團邪火燒過之後,隻餘下無邊無際的茫然。她腳步虛浮,失魂落魄尋了塊石頭,頹然坐倒。

寒氣透過薄薄的春衫滲入肌膚,她卻渾然不覺,隻是仰着頭,目光空洞地望着頭頂那些旋轉的光影,任那斑斓的光點在眸子裡跳躍、破碎,四周營帳的喧鬧笑語,兵士巡邏的腳步聲,仿佛都隔着一層厚重的紗,遙遠而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從營地邊緣的暗影裡傳來,那腳步聲走走停停,方向不定,間或夾雜着幾聲細微的的窸窣聲。

沈聽珠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着素雅白衫的纖細身影,正彎着腰,在一叢低矮的灌木旁仔細翻土,她手中提着一隻小巧的藤編藥簍,簍口微敞,隐約可見幾莖帶着夜露的草藥嫩芽。

“十…十娘?”

杜如筠聞聲直起身,看見沈聽珠,眼中掠過一絲訝異,“四娘,你怎地一個人坐在這冷風口?”

沈聽珠強笑道:“我…我在這看看月亮。”

杜如筠借着花燈的光仔細瞧了瞧沈聽珠,再看她手上空空如也,并未拿着春狩的彩頭,心中了然幾分,她素來心思剔透,又常出入各府邸,對京中這些少年男女間心照不宣的微妙情愫看得分明。聽聞今日春宴沈聽珠和裴之巽選色配了對,他待沈聽珠的不同,明眼人都瞧得出幾分,可偏偏他今晚連人影都見不着,更遑論準備什麼了……她心中輕歎一聲,沈聽珠這模樣,怕是為着這樣“缺”了。

杜如筠也不點破,隻是挨着她身邊坐下,從腰間的小荷包裡掏出一卷素白潔淨的細棉繃帶,口中閑閑說着:“方才睡不着,想起白日裡瞧見這附近生着幾株甘草,便出來采摘。”她又拿出随身的小剪子,手指翻飛,纏繞、打結、修剪,“喏,給你。”

沈聽珠伸手接過,入手一團溫軟,借着月色細看,竟是一隻巴掌大小的小兔子,通體用潔淨的白色細棉布條精心纏繞而成,兩隻長耳朵豎得精神,小小的尾巴圓滾滾,兩顆眼珠則是用墨點就,憨态可掬,竟有幾分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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