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日後,寒消熱長,春花正盛。
賢妃狄琴在芳時觀辦了賞花宴,邀京阙勳貴人家出宴。這日早起,沈聽衳來喚沈聽珠吃早膳,他是滕夫人的小兒子,今年五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性子,沈聽珠被他鬧起來,睡眼惺忪,不知東南西北,方梳洗過了,哄過沈聽衳吃飯,才回了房中。
沈聽珠打了個哈,拈起胭脂塗在唇上,“阿姊,賢妃娘娘怎辦起賞花宴了?”
沈聽娩選了碧藍襦裙于她,又挑了兩支玉钗讓她選,沈聽珠興緻缺缺,随手指了一個,沈聽娩将玉钗簪在她的發髻上,道:“娘娘設宴,其實是聖上的意思。”
“聖上是何意?”
“聖上自是想讓賢妃娘娘相看長晔世子側妃,如今京阙貴女一個個都争着要去呢,阿娘也想借着這次賞花宴,幫三郎相看娘子。”
沈聽珠一下來了精神,“母親要幫三兄相看娘子?”
沈聽娩道:“正是,三郎今年十七了,該成家了。”
沈聽珠想到沈聽祈那副冷硬脾性,不禁好奇那家的小娘子會入了他的眼,又想這世子側妃,忍不住開口問:“世子側妃呢,娘娘屬意誰?”
“應是賢妃娘娘的表家,虔州薛國公家的十五娘薛意薇。”
沈聽珠垂眸,“哦”了一聲,“她……”她想說些什麼,又覺不妥當,忙閉了嘴,隻扣了扣手,不再多話。
二人收拾妥帖,随滕夫人上了轎子,一路往芳時觀去了,方過了門,沈聽娩便被太皇太後身邊的女侍喚走了,滕夫人與衆夫人一處熱鬧。
沈聽珠獨去了小娘子所在的園子,聽得幾聲竊竊私語,沈聽珠不理,随處尋了地方坐下,内侍端來點心,她方拿起一塊,不想一個小娘子直湊到她面前,臉色不善,上下打量她一番。
沈聽珠心中不适,放下點心,行一禮道:“不知娘子有何事?”
“你就是朱老國公定下的沈四娘?”隻見這小娘子杏臉桃腮,眼神清亮,梳一頭淩虛髻,穿粉色齊胸裙衫,額頭搽一朵桃花,姿顔姝麗,她瞪了沈聽珠一眼,“哼——有些人使手段、作狐媚子,當真是下流。”
沈聽珠正欲反駁,一道厲聲打來,“住口!”一位小娘子款步過來,瞧她行步端莊,一身淡紫襦裙,頭簪一支珍珠簪子,秀麗粉面,身量纖細,她眉眼之間有幾色江南娘子的謙和娴靜,“還請柳九娘謹言慎行,莫要說些有傷體面的話。”
柳九娘憤憤道:“薛意薇,你還未當上世子側妃,怎敢在這擺架子?”
薛意薇淡淡一笑,四兩撥千斤道:“我是世子側妃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賢妃娘娘的賞花宴,柳九娘,你出口龌龊之言,若是讓娘娘聽見,你說…娘娘會如何作想?于你柳家顔面又何存?”
“你……”柳九娘自知理虧,瞪起眼,公孫映瀾暗中拉了拉她,言辭溫婉有力,“十五娘,九娘性子直爽,你可莫要怪她。”
她輕聲寬慰了柳九娘幾句,沖沈聽珠和善一笑,攜住柳九娘走了。
沈聽珠忙福一禮,道:“多謝薛娘子幫我解圍。”
薛意薇笑笑,“都是自家姐妹,說謝就見外了,早聞京阙沈家四娘子聰穎多慧,天然标緻,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聽珠臉一紅。薛意薇拉過沈聽珠,細細與她說道:“你不用理會柳九娘,她是柳中書的小娘子柳昭惜,小孩子心性,她素來與公孫映瀾交好,知公孫映瀾對朱寺丞有意,難免有些氣性,這是替她出風頭呢。”
說着歎了口氣,“世間女子困于後院,本就受盡拘束,我們身為女子,更該互相體諒才是,何必再去為難同樣處境的姐妹?若她們真有不滿,就該去找那朱家讨說法,而不是來尋你的麻煩。”
沈聽珠赧然,隐隐從她身上感覺到一股堅定自得的力量,這力量無形托起她,讓她厚重又有深度,沈聽珠對她多了幾分好感,隻覺薛意薇這般大氣的女子,與趙玉琮一處,也是頂頂配的,這樣的想法讓她心中升起幾分情緒,似欣喜,又似落寞,更有一種複雜的滋味繞在心頭,混亂、失控的感覺将她整個人攪得一團糟,沈聽珠理不清,又看不破,酸澀之感襲來,她開口,隻覺一陣澀麻,“薛娘子說的有道理。”
薛意薇一笑,攜住她的手,道:“詩會要開始了,四娘和我一起去吧。”
二人一起參了詩會,這時詩會正是熱鬧,小娘子這首以楊柳作詩,沈聽珠來了興緻,提筆不假思索寫下:楊柳杏花垂碧水,春風不剪相思情,清紗窗下兩相顧,一寸愁心誰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