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黎念失望地走出古筝修複工作室,已經第四家了,還是沒有找到滿意的結果,隻能無奈地歎口氣。
本以為一點破損很快就能修複好,結果陸續找了幾個專業的師傅都說沒辦法修得毫無痕迹。
這是三十多年前的古筝,算是高齡筝,即使保養得再好,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問題。這次工作室的檢測就發現因為木材本身收縮出現了一些小裂紋,還有一些爆漆的地方甚至有了細小的蛀蟲洞,還有這三十多歲的琴弦,也早該退休換新了。
即便沒有這場意外的撞擊,也是到了該大修的時候。
而且這是一□□一無二的定制款古筝,不是樂器廠批量生産的,材料和工藝都極為考究。在不了解這些的情況下,色彩、質感、音質都無法修到恢複如初。比如掉漆的地方不是僅僅補漆就行的,那是一種比較複雜的多寶嵌工藝,必須要專業的師傅才行。
幾個工作室不約而同給出的建議都是找到當年制作的師傅。
那就不得不去找那個人了。
許黎念握着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心裡像下了某種決定,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念念。”
面對那頭的熱情,許黎念沉默着,不知該如何開口。
“念念,爸爸正在停車,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回撥過來。”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她有些恍惚。
很小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和她說話,正好在忙的時候總會向她解釋清楚。
應該是個有耐心的好爸爸。
如果媽媽沒有突然去世的話。
一分鐘後,那邊果然打來回電。
“念念,不好意思等久了吧,你弟這不放假了嘛,我去接他。”
一秒被打回現實,本來想喊一聲“爸爸”的想法,瞬間給壓了下去。
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居然還要老爸接送搬行李,真可笑。
哦,可能可笑的隻有她而已,那些年不管是去求學還是考試,她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還是個好爸爸,隻是換了對象而已。
許黎念收起情緒,不帶一絲感情地開口。
“你還記得媽留給我的那台古筝嗎?”
電話那頭一片靜默。
許黎念輕笑一聲,“對嘛,新家庭那麼幸福,早忘了亡妻的一切。”
“不是,當然不是。”黎平連連否認。
“無所謂了,不需要解釋,我隻是想問,你還記得那台古筝是誰制作的嗎?”
許黎念發現自己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反正早就習慣了,沒有期望就不會有失望。
“我當然記得,是陸雲深大師親手制作的。”
“你是說古筝之父陸雲深?”
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隻知道媽媽很寶貝這台古筝,想不到也是大有來頭。
“是,那年我和你媽新婚,也是她第一次登上國家級大舞台,那是我送給她的禮物,喜鵲登梅寓意是非常好的。”
她不想聽他憶當年,以為自己很深情嗎?還不是僅僅一年就另娶了。
十歲那年媽媽不幸遭遇空難,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驟然離世,他抱着她以淚洗面,一度要活不下去。
可是十一歲,他就領着另外一個女人進了門,說是為了更好的照顧她。
十四歲,繼母生下兒子,以朝南房間對嬰兒好為由,霸占了她的房間,他默許了。
十八歲,孤身高考,他們一家三口卻在國外度假。
二十歲,帶着媽媽所有的遺物搬離,他沒有挽留,甚至如釋重負。
心目中那個愛她的爸爸一點點被蠶食,直到完全變成别人的爸爸,别人的丈夫。
再婚也能理解,沒必要那麼急吧,也沒必要真的變成後爹般的存在吧。
或者說繼母給他生了兒子,而嫌棄她隻是個女孩?
不過,她早就不會去糾結這些了。
從她去派出所改名的那一刻起。
曾用名黎念,後來随母姓,許黎念。
“行,我知道了,就這樣。”
她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念念……有空回家吃飯好嗎?”
家?
她早就沒了。
“不用了。”
說完便毫不留情地挂了電話。
那些都不重要了,她隻想把媽媽留給她的遺物修複如初。
***
數天後。
狹小卻布置得井井有條的會議室,前面放置着一塊白闆,上面寫着一些飛行任務的信息,桌上幾杯咖啡正冒着熱氣,機組人員身着統一的制服正開着執飛前的會議。
段莫凡坐在前面首位,手指輕劃平闆,神情專注。
“出發地天氣不錯,不過X市預報有雷暴。我和塔台已經溝通過,如果到時候情況确實惡劣,我們就備降T市。”
坐在側邊的乘務長立刻回應:“那客艙這邊會提前和乘客說明這種可能的情況,做好情緒安撫工作。”
“嗯。”段莫凡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機械師,與之确認飛機狀态。
……
程序化的例行會議,很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