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中,視覺以外的感官會被無限放大,聽覺會格外敏銳。人是如此,作為九尾狐,感官比常人要超出許多的陳蘊紅更是如此,所以在被蒙住眼睛的情況下,七個人的呼吸聲對他來說确實是有點聒噪了,他嘗試着平複呼吸——他的手腳都被拘束,抑制住了他的妖力。看來綁架他的人确實是很重視他,連捆他都考慮到他是妖的情況。
陳蘊紅雖然是九尾狐,但他來九處任職其實并不是像畢方明或者林琛那樣是因為對龍乾本人的交情或者忠誠,而是因為龍乾的運作。來九處之前他一直是警方卧底,他最後一次卧底行動曆時近三年,差一點就逮捕了那個組織的頭目,但很顯然比起被逮捕那個人還是更願意赴死,爆炸引發的大火燃燒了快五天,等到撲滅那場大火,警方什麼也沒找到。不過即使如此,陳蘊紅的成果還是很出色的,那個組織的另外兩個重要頭目在那三年間相繼被逮捕,那場爆炸後,那個組織也迅速潰散,大小頭目相繼被逮捕,陳蘊紅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準備再次參與卧底行動時,被告知他被調任到九處了。
陳蘊紅來九處很長一段時間後才弄清楚龍乾把自己調來的經過。不過為時已晚,陳蘊紅再想發作也沒有由頭,隻能留在九處。但陳蘊紅一直沒能知道龍乾把自己挖到九處的原因,他卧底當得好好的,龍乾為什麼要費這個力把他拉進九處?而這麼多年過去,陳蘊紅也不想再追究這其中的因果了——“陳蘊紅”這個人本來就不該存在,或者至少十多年前就該死了。他現在是九處第三辦公室主任陳蘊紅。
有人的腳步聲傳來了,陳蘊紅微微側過頭,聽見又一道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住,他蒙眼的布料被取下,因為适應不了光線,他微微眯起眼——昏黃的燈光下,磚石裸露的牆面破舊粗糙,水泥地面厚厚的灰塵上有幾道拖拽的痕迹,角落的門洞上沒有門框。
來者是一個面目滄桑的老人,他臉上有一道傷疤從耳際橫向眉尾,看起來像是利器傷。他一邊眼眶裡是灰蒙蒙的義眼,另一隻眼睛有些渾濁,但看向陳蘊紅時,鋒利的恨意有如實質,幾乎要刺破他的眼珠。見陳蘊紅睜開眼,老人緩緩開口,低沉沙啞的嗓音帶着一絲詭異的失真感,讓陳蘊紅平白無故起了一點雞皮疙瘩:“陳。别來無恙。”
陳蘊紅迅速回憶起自己見過的人,面上滴水不漏地端出一點笑意,道:“别來無恙。”
老人定定地看了陳蘊紅一會兒,緩緩道:“你怕是早就忘了……也罷,我本來就不必被人記住。”
陳蘊紅心中疑惑更甚,未及他再開口,老人接着道:“但是,你不該……76号上弦月,蒼藍。你還記得吧?”
陳蘊紅瞳孔驟縮:“你……?”
老人緩緩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什麼重擔:“不,我不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機會。我隻是代他問你,你為什麼不等他,為什麼……要放棄他。”
囑咐唐爍命令消防隊立刻撤離、即刻派增援部員來之後,白荇平挂掉了電話。術業有專攻,唐爍能坐鎮九處,今天晚上他也多少有點底。而這裡——白荇平深吸口氣,開始換彈匣,向秦甄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秦甄似乎沒想到白荇平會問這個,謹慎地道:“多謝白處長關心,現在……”
“這個,”白荇平從錢夾裡摸出兩張符紙疊成小塊丢給秦甄,道:“拿上。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頭等我,有事找我就燒掉這個。”說着他想了想,把自己手機遞給秦甄:“要是唐爍聯系你就接,你……”
“我跟你一起進去。”秦甄沒有接白荇平的手機,翻轉鎮命刀背向後,道:“我的傷不影響行動。”
白荇平看了一眼秦甄,略微挑了挑眉:“你繃帶拆了?”
秦甄愣了一下,白荇平道:“你要是覺得差不多好了,就别綁繃帶。火場裡走一遭你繃帶粘連在傷口上了,回去反而不好清理。”
秦甄下意識按了按自己腹部的傷口——白荇平晚上困得要死還強撐着給他換了藥,不過即使那時候不換藥,他的情況也不會更糟。在外傷上他隻要不遭受緻命傷當場死亡,這樣的傷口對他來說也不是問題,頂多是愈合和恢複的時間稍微長一點。白荇平晚上不是沒有看到過他的傷口,現在為何又要多餘問這些?
白荇平沒再多話,把槍别在自己腋下槍套裡,轉身進了滋滋冒火的倉庫。這間倉庫應該是閑置很久了,裡面東西不多,着火點集中在倉庫四角和地面部分區域,看起來好像是沿着什麼軌迹在燒,不過隔着升騰的火焰并不看得清楚——白荇平抽出一張空白符紙放在火苗上,符紙邊緣很快發黑,白荇平伸手撚了一下黑灰正要丢掉,突然一陣強烈的白焰嘩啦一下吞噬了剩下的半張符紙,白荇平眼明手快趁早丢了出去,好險沒燒到手!
秦甄見狀上前半步,卻又止住了,白荇平退出半步甩了甩手腕,向秦甄道:“大意了,着了道——秦主任看得出來這是什麼火?”
秦甄踯躅片刻,道:“這是青鹭火。白處長還是……遠離些比較好。”
白荇平一轉手,掏出幾張符紙來,一臉以假亂真的驚異:“哦?秦主任竟然認得?我還隻是在書裡看見過——秦主任果然見多識廣!”
秦甄一陣啞然,敢情白荇平這是在套他的話——他就知道白荇平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多半沒安好心。青鹭火是少數幾種畢方不能操縱的火之一,但青鹭火隻存在于地獄,秦甄若是一直在人間沒越界,那他是如何能認識青鹭火,還能一眼就斷定的?
白荇平抽出幾道紙符平鋪在地上,像個大馬猴似的往地上一蹲,掏出匕首往自己手心上劃拉,頭也不擡道:“不過呢這也說明了,這裡的破事不是畢方明的手筆——好了秦主任,有些事我不問,你也可以暫時當沒什麼也發生過。往前走,我們進去看看。”說着,白荇平翻過手腕站起身來,低喝一聲:“起!”随着他話音落下,他剛放下的沾了血的紙符呼啦啦燃起一陣青藍色的火焰,轟隆一聲爆燃着升起來,頃刻間蓋住了倉庫裡的青鹭火!
白荇平随手按了按手上的傷口,從褲兜裡掏出一條“苯紮氯氨貼”撕開——看得出來白荇平雖然時刻透露着一股不要命的瘋勁,但該惜命的時候還是很惜命的,連創口貼都選消毒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