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藍色的火焰燒滅了青鹭火後漸漸熄滅，露出倉庫的原貌——光秃秃髒兮兮的水泥地面上不知積了多少年的浮灰顯露出一些淩亂的腳印和拖拽的痕迹，還有一個連貫的用黑色顔料連成的圖案。

白荇平臉色微微凝住，正要往前走，被秦甄攔下了：“白處長。不要靠近這個。”說着，秦甄上前用關刀劃斷了連貫的圖案中的幾個線條，才低聲道：“這是聚魂印。說起來，白處長是覺得下午那個自燃案，受害人所遭遇的是什麼火？”

白荇平其實早就有了幾個方向，隻是不太确定——火燒無痕，無風而動，隻燃活物，符合這幾個特征而且存在于人間的火不算多，就算加入了地獄這個變量也不難推斷，其中大多數畢方明都能操縱。不過雖然白荇平基本能确定其中有畢方明參與，但在他自己承認之前，白荇平不得不承認，自己下意識還是對他做的無罪推定。

……有些時候他确實是很想把自己學過的程序正義塞到狗肚子裡去。

白荇平斟酌了一下道：“有幾個方向，不過都不确定。你是說？”

秦甄轉身看向身後被淡淡的霧氣萦繞起來的倉庫大門，輕聲道：“報案人說，那火一瞬間就燃起來又很快消失。起火前，受害人還尖叫了。”

白荇平心念電轉，沉聲道：“你是說她中的也是青鹭火？”九處的化驗結果還沒出來，報案人家裡也沒監控，白荇平不能就這麼推斷自燃的火的種類——但秦甄居然能從這些七零八落的描述裡這麼笃定地推斷出來，那是青鹭火？

從現在來看青鹭火确實是來自地獄，但實際上它的起源是人間——白荇平所了解的一種說法是，當年西王母座下一隻青鸾流落人間引發朱雀、畢方等衆多火鳥暴動，青鸾受到驚吓慌亂逃走時不知怎的引發了天火，那隻青鸾含恨而死時與天火融為一體化作劫火燒向衆多火鳥，最後是火神祝融匆忙破界進入人間，親自将青鸾劫火逼往地獄才制止那一場災禍。後來在衆多傳說中，青鸾劫火逐漸流傳成了青鹭火。稱呼上流變的過程已不可考，但就目前來看，這是青鹭火的來源最可信的一種說法。

秦甄點點頭，道：“不錯。死者自燃的位置殘留的味道是赤羽蓮的香氣。白處長應當聽說過青鹭火的來源，當年青鸾入地獄後在血海裡浴火重生，其劫火所到之處遍生蓮花，這些蓮花的花瓣狀如羽毛，是而稱作赤羽蓮——赤羽蓮的香氣，是青鸾劫火焚燒生者後的餘味。”

秦甄的語氣實在是雲淡風輕得過于古怪，白荇平皺眉看向秦甄：“赤羽蓮不是沒有味道的嗎？”

秦甄看了一眼前頭另一間倉庫裡的火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頓了一會兒才道：“青鸾在血海裡死而複生開出赤羽蓮……白處長是生者，自然是聞不到的。”

白荇平心頭一跳，想起青龍垣裡那副骨架，秦甄去過地獄的可能性，引魂鬼對秦甄的那句“汝所在并非汝所屬”但引魂鬼又并沒有帶秦甄去地獄——引魂鬼不引生者，但秦甄又不屬于人間又能自由穿梭于地獄，那麼秦甄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等等，白處長，”秦甄眼神一動，定在倉庫一角的某處，擡手示意白荇平先别動，自己上前半步，低聲道：“……這位老先生，你還能動嗎？”

白荇平順着秦甄的話音向前看去，隻見隔着一道門，裡間倉庫裡一道半人高的影子佝偻着沿着牆角往這邊爬，火光交映中看不清楚那人的樣貌，聽到秦甄的聲音，那人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加快了爬動的動作——白荇平皺了皺眉，默不作聲從口袋裡抽出兩道符紙。

秦甄看起來并不畏懼裡頭的火是不是青鹭火，一馬當先進去了，不一會兒一手提着一個老頭從裡間出來——白荇平看清楚了，他單手環着人家老頭的腰腹，把一大活人像是往腋下夾文件夾一樣提溜出來了。

真是作孽——白荇平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對待自己下屬也是如此驚雷驟雨般的不留情面，在譴責秦主任時十分具有人道主義精神，見秦甄把人家盡量輕緩地放下來了，才清了清嗓子道：“老先生？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在這裡？”

“老先生”滿臉褶皺，渾身上下仿佛積累了十年的塵垢沒有清洗，散發着難以言喻的酸臭味，白荇平不免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半步。老頭看見白荇平活像見了鬼，登時拼命一掙，差點跌進還沒熄滅的火星子裡頭，秦甄眼明手快地把他往牆邊一按，老頭更恐慌了，手舞足蹈間嘴裡的驚叫又恐怖又可憐，秦甄收起鎮命，将他制住，白荇平“啧”了一聲後将自己工作證掏出來盡量湊近了老頭的眼睛，道：“老先生，你冷靜點，我不是壞人，你……”說着，白荇平半蹲下來，湊過去聽了聽老頭的喉管——嘶啞的“呃嘔”聲沒什麼規律，這老頭是個先天性的啞巴。

白荇平頓時堅定地後退了半步，道：“這是問不出話來了。把他送出去，給唐爍打電話，按流程走。”

秦甄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然而還沒等等他有什麼反應，他突然敏銳地察覺到一陣奇異的哔剝聲——秦甄眼神一凝，當即推開老頭迅速往白荇平那邊快步走去将白荇平往後推了幾步按在地上，白荇平還沒來得及反應，條件反射般閉上了眼——老頭身後的倉庫轟然坍塌，爆炸産生的火星四處濺射，老人半邊身體沾到火星就燒了起來，劇烈地爆炸引起爆燃，原本已經熄滅的青鹭火轟一聲又升騰起來，整個倉庫地面浮現起一道新的血紅的符文，青鹭火連成一片後燒得更高，幾乎要夠到倉庫房頂！

老人半邊身體已經着火，連音節都發不出來的嗓子裡爆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白荇平勉強睜開眼，猝然看見老人如同被點燃了一樣，被火燎過的部位即刻間化成飛灰——白荇平瞳孔驟縮，掙開秦甄往老人那邊撲去，同時甩出早準備好的兩枚符紙迅速朝老人丢去！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老人”頃刻間被燒成一縷飛灰，消散在了灼熱的空氣中。方才爆炸産生的氣浪激得白荇平一陣嗆咳。秦甄轉過身看見老人化作飛灰的一幕，站起來提起鎮命，道：“白處長……你沒事吧？”

白荇平因為劇烈咳嗽面帶潮紅，然而還是遮掩不住他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的陰沉面色，直起身來嗆咳了幾下，道：“我沒事……一個人皮玩具，竟然也能……秦主任，你對傀儡術的了解，大概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