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鹭尚在驚異，沈江英仿佛讀懂了她的疑惑：“你呼吸吐納與旁人不同，内力練到這個程度，我不信你江湖無名。”

竟然是一句褒獎。

沈江英又說：“方才你和妙金到此，我便知道是你，我想，甯都平也是知道了。小姑娘，你要記住，容顔易改，你的功法卻由生至死永無變更，由内力催發的氣機是看不見的容貌……我們以這看不見的容貌識人。”

秋白鹭從沒聽過這樣的道理。

如此神乎其技，竟然是人能做到的嗎？

氣機……容貌？

她若有所悟。

沈江英看着她，忽而一笑：“你小小年紀，竟已經觸到門檻了。可恨你不能早生二十年，否則我英雄一世，何至于與甯都平并稱？”

秋白鹭素來狂傲，不将天下人放在眼裡，但叫沈江英連番誇獎，幾乎把她捧上天去，還是不由汗顔。

她客氣地轉了話題：“沈教主謬贊。說起來，沈教主重傷了甯掌門？”

沈江英颔首：“他求道之心已失，敗給我也不奇怪。六年前鏖戰三日，他不過輸我一招，如今卻在一夜之間輸給我……”

沈江英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嘲諷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轉而問：“彩衣劍就在此處，你深夜來訪多半為此。想好怎麼做了嗎？”

秋白鹭低頭看一眼桌上的彩衣劍，明白阆山的鎮派之寶已經是徹底的落在了沈江英手中。

這是她今夜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事。

她肅容觀察面前的人，隻見他面色紅潤，氣息平和，擡手倒茶的動作行雲流水，神色也是十分從容。

看起來今夜一戰，甚至沒有給他造成任何一點傷勢。

究竟是甯都平太過不堪，還是沈江英已經強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秋白鹭難得感到深深的畏懼，甚至一時間起了退意。

沈江英将她的神色看在眼裡，玩味道：“怎麼？”

秋白鹭摘下自己腰間的長刀，擡目直視沈江英，沈江英卻仍是若無其事地低頭品茗，甚至有閑心點評道：“這茶倒好，一口清氣，叫他們找燕返閣包一些帶回去。”

沈妙金小心翼翼地回答：“好。”

秋白鹭心道，沈江英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不好說是沮喪還是意料之中，秋白鹭将秋池刀放在桌面上：“沈教主，我欲借彩衣劍一觀。”

沈江英笑了。

“你張口就要給你看？好大的膽子。”

話雖嚴厲，語氣卻還溫和。

秋白鹭說：“我願以秋池刀交換。我得以一觀彩衣劍，您也可以一試秋池刀。”

沈江英道：“你怎麼肯定我想一試秋池？”

秋白鹭：“魔教教主十幾年來都在江湖上搜集名劍。十六年前，空風崖上殺奪日劍崔浩，奪走他手中成名兵器奪日劍；七年前屠殺長水幫，奪走寶劍雲中虹。”

她微微一頓：“今年年初，派出左護法沈妙金，與我聯手屠盡萬家嫡系，奪走了萬劍山莊傳承寶劍析星劍。”

沈江英冷淡道：“你知道的不少。”

眼見沈江英并不心動，秋白鹭也有些忐忑，面上卻仍是一片平靜：“如今，教主又費盡心機，尋得了彩衣劍，可江湖上能和這幾把寶劍相提并論的寶劍并不多……”

沈江英點頭，承認：“我早想一觀秋池。”然後問她：“那麼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冒險來問我讨要彩衣劍？”

為什麼？

因為秋池和明鏡。

因為在萬劍山莊，當她奪得析星劍後，有意嘲諷，仿使着萬家家傳的劍法殺死了萬家人，卻再次體會到了天授。

她以為這種事情本該沒有規律，本該是天賜機緣，本該是父母福澤，但卻在這樣一個巧合的時機出現了。

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沈江英卻從她的神色中頓悟了什麼，神色幾度變幻，急道：“你也？秋池果真是其一？”

不待她回答，沈江英将彩衣劍丢給她，自接過了她的秋池刀，抽開刀鞘棄置一旁，用手細細摩挲刀背，俄而露出滿意的笑容。

秋白鹭接住彩衣劍，一時愕然。

就這麼到手了？

她心思電轉：“晚輩明日前來還劍。”

沈江英颔首，說出的話卻如驚雷一般：“不急，彩衣劍和秋池刀，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同，對你恐怕不是。我想要皇宮内庫的一把寶劍，要請宓妃費心，尋來一起還我。”

沈妙金大驚。

秋白鹭眉心一動，目光如電射向沈江英的眼睛。

沈江英不為所動，仍是淡淡道：“在交換中，勢不如人的總得多付出一些。”

沈江英這個人集劍成癡，必然是早就盯上了皇帝内庫的寶劍。

“我本待明日去找找失蹤的宓妃母子，不料你自己撞了過來。”沈江英微笑，“也算是你我有緣。”

秋白鹭暗恨。

她估量着兩邊的實力，隻得暫時将憤恨壓下，擡起頭問：“沈教主隻是要一把劍。”

沈江英說：“劍，或者刀，總之是一把武器。也或許無鋒，僅作禮器。可能在宮内密藏，也可能作為皇後的信物。”

秋白鹭暫時不關心這些：“隻要這個，不管我以什麼方式取到，我以此劍和彩衣劍，向你換回秋池刀。”

“對，”沈江英雖然是在威逼她，但語氣并不咄咄逼人，“甚至不限時間。你什麼時候取到，什麼時候帶來天麓山。但如果我已經提前得到了此劍……”

秋白鹭接道：“那今天談好的就全都作廢。”

沈江英含笑點頭：“你隻需帶着彩衣劍來換取。”

這條件未免太寬松，寬松到秋白鹭起了疑心。

沈江英看出她的疑心，卻沒有為她解答。

“妙金，帶客人走吧。”

*

二人聽話出了門，又沿着走廊走了二十多步，這才遲疑着慢下來。

沈妙金驚魂未定，嗔道：“你個闖禍精！”

秋白鹭掂一掂手中彩衣劍，歎息：“如在夢中。”

沈妙金挑眉。

秋白鹭說：“今天宮宴上将近千人，我身處簾後，一直壓着功力，而且隻低聲和小易說了兩句話。沈教主居然能分辨得出來。”

沈妙金輕笑：“不然呢？”

“神鬼莫測。”秋白鹭沉默片刻，“我沒想到世上居然有這樣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