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末,燕返閣三樓。
沈妙金帶着一身血腥氣回到客房,合上門打個哈欠,為了要不要沐浴掙紮了片刻,終究還是倦意占了上風。
正在昏昧之際,忽聽得背後一聲脆響,似是指節扣在桌面。
沈妙金悚然,倦意如山崩海嘯般退去,手悄無聲息地扣上腰間的妙金鈴。
腳步聲,吹氣聲,火折子裡迸出幾點星火,又轉移到燭台上,燭台上撲簌簌展開一朵火花,昏黃的燭光照亮了一張美人面。
沈妙金放下手中武器,驚疑不定地問:“秋夫人?”
秋白鹭将燭台放在桌上,随口吹滅了火折子:“妙金娘,叫我好等哇。”
沈妙金警惕問:“你來做什麼?”
“先前和你提過的,”秋白鹭挑眉,“妙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
沈妙金忍氣吞聲道:“我想起來了,秋夫人不要着急嘛。”
她伸出三根手指:“人已經準備好了,一共三隊,隻等你一聲令下,我就派他們出城。”
秋白鹭道:“那最好不過。今晚就派一隊人走吧。”
沈妙金狠狠皺起眉頭:“今晚出了這麼大的事,城門必定守衛森嚴,這怎麼出得去。”
秋白鹭微笑道:“這就不歸我管了。”
沈妙金氣惱,卻對她無計可施,忍氣吞聲道:“好,我想想辦法。”
秋白鹭又安排道:“再選一組易容最像的,明天直接去闖城門。”
沈妙金:“這怎麼能成,你分明是要她們送命!”
秋白鹭不耐道:“闖城門當然不成,我隻要她們被捕後拖延幾天罷了。不會死,拖上幾天,告訴皇帝她們是我的人,他不會殺她們。”
沈妙金忍氣吞聲道:“好。”
秋白鹭道:“最後一組聽我消息,等我出城之後一日再出發。”
沈妙金:“好。”
秋白鹭露出笑容:“多勞妙金娘啦。”
沈妙金心底翻個白眼,道:“你好足的聲勢,知道的是你欠了我人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欠了你的呢。”
秋白鹭笑道:“你沒聽說過嗎,欠人十個銅闆,見人便矮了一頭,若是欠人十兩紋銀,便可以在人面前充大爺。”
沈妙金撲哧一聲。
既然和秋白鹭談好了,她也放松下來,沾濕了帕子,一邊擦身上血迹一邊說:“你可記好,你欠我第二個人情了。”
秋白鹭滿口應下,坐下來擺弄自己手裡的匕首,問她:“看你滿身是血,今晚戰況如何?你們和阆山孰勝孰敗?”
沈妙金擦到傷口,嘶地一聲,忍下痛意擦幹淨,見手邊丢過來一隻瓷瓶,擡手接住,拔開堵塞一嗅,頓覺一陣清苦的涼意撲鼻而來。
秋白鹭道:“好藥。”
沈妙金将信将疑地用了,果然痛意暫息。
她一邊裹傷口一邊回答:“阆山弟子果然不俗,結陣以後更難突破,但主要還是這些年四長老麾下的聖教弟子都……”
秋白鹭十分驚詫:“……你們敗了?”
沈妙金惱羞成怒:“我獨力對戰甯清月,還殺了十來個阆山弟子!”
秋白鹭本以為阆山弟子已經夠不堪了,不想魔教精銳的實力也不過平平。
沈妙金又描補道:“不獨是我一個,甯清月也受了傷。”
秋白鹭忍耐笑意:“你怎麼落得和她去比……好好好,看來彩衣劍還是完璧歸趙了。”
卻不見沈妙金回答。
秋白鹭擡頭去看,卻見沈妙金神色倨傲,揚着下巴,神色莫名:“誰說彩衣劍落到阆山手裡了?”
秋白鹭微微色變。
沈妙金道:“難道彩衣劍的歸宿是由我們的戰況決定的嗎?甯都平敗給我舅舅,重傷遠遁,舅舅已然入宮取劍去了!”
沈江英得到了彩衣劍。
她沉默良久,久到沈妙金都忍不住說兩句俏皮話打破寂靜時,秋白鹭終于開口。
她問:“那你們接下來是不是要回天麓山去了?”
沈妙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遲疑片刻才回答:“舅舅沒說,我不知道。大概是。我不回去,還要在這裡給你找個替罪羊。”
什麼替罪羊?
秋白鹭略一想便明白過來,沈妙金惡狠狠說:“你殺了舅舅的小兒子,雖他不怎麼放在心上,知道了是你也夠你喝一壺的。姑奶奶真是欠了你的!”
原來那是沈江英的兒子。
秋白鹭又陷入沉默,沈妙金把傷口裹好,施施然坐在一邊。
秋白鹭問:“沈江英回去後多半會閉關,你們短時間不會再向北漠開戰?”
“是……不,你怎麼知道的?”沈妙金驚疑不定,“你倒是很了解我們和北漠的恩怨嘛。”
秋白鹭煩躁地打斷了她:“北漠要向中原開戰,大軍途徑天麓山一帶。”
這下輪到沈妙金震驚,她猝然起身,自己心裡轉過了什麼思緒暫且不提,先問秋白鹭:“你怎麼關心起國家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