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鹭叫她問住,也是一怔。
如今太子謀逆,衛國公一系全軍覆沒,國家眼看陷入動蕩之中,恰逢北漠南侵……但這和她有什麼關系呢?
她出宮禁,入江湖,從此無拘無束逍遙自在,哪怕山河破碎生靈塗炭,難道北漠人的屠刀還能舉到秋池刀主的頭頂嗎?
她在憂慮什麼?
秋白鹭自己也沒想明白,于是避過不談,隻是追問沈妙金:“你們有什麼準備嗎?”
沈妙金也被秋白鹭帶來的消息震驚,勉強理出思緒來:“他們若是大軍南下,我們也沒什麼辦法。舅舅閉關,我們踞險而守就是,他們目标是中原朝廷,哪有時間和我們耽擱?”越說越是自信。
秋白鹭沉思着點頭。
沈妙金勸她:“既然要開戰,你就快快南下吧,戰火到不了南方,正好安閑度日。”
秋白鹭道:“本就是要南下的。”
沈妙金愁眉深鎖,又獨自盤算半天,突然想起秋白鹭還在:“還有什麼事嗎?”
秋白鹭搖頭,沈妙金又道:“事關重大,我得去和舅舅說一聲。”
秋白鹭笑:“這便要送客?”
域北天麓山就在中原和北漠交界處,可想一旦開戰,魔教的聖地難免卷入戰火。
沈妙金沒有再和她玩笑的心情,嚴肅道:“你出城前留個信給我,過上一天我便把最後一組人撒出去。”
秋白鹭應了,走到門前将要分别,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登時心底一動。
她猝然回頭:“妙金娘,我想見一見沈教主。”
沈妙金瞠目結舌:“秋白鹭,你瘋了?”
*
燕返閣三樓面積極大,分隔出近五十間客房。
秋白鹭跟着沈妙金,穿過走廊往沈江英的房間去。
三樓的布置,又與二樓的滿目琳琅,繁華百變不同,單取風雅兩字。
這走廊原是環形,外側是客房,内側是繪着十二花神的畫壁,走道上鋪着菱花紋的地毯,畫壁和走道之間還有一道人造的淺溪,水聲汩汩,水面上漂浮着絹紗制成的蓮花。
不知為何,沈江英和沈妙金的房間相隔甚遠,行至半路,沈妙金終究沒壓住好奇。
沈妙金挽住她的手,低聲詢問:“這種時候,你躲他還來不及,怎麼突然要去見他?”
秋白鹭被她纏得沒辦法:“是武學上的事,我想普天下也隻有沈教主能教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沈妙金怏怏不樂:“當着我這種武功平平的人說這種話,真是讨厭。”
秋白鹭在心裡反駁了一句,但想沈妙金也不會認同,故此沉默不語。
由沈妙金上前叩響了沈江英的門,沈江英想是早就聽到腳步聲:“何方貴客?”
沈妙金答:“天下刀宗,秋池刀主。”
秋白鹭道:“秋白鹭深夜求見,有一問請教,叨擾了。”
門扉無風自動,屋内窗戶大開,窗外彎月斜挂,月光灑滿室内,即使并無燈燭竟也足以視物。
沈江英坐在窗邊,半邊面孔被月光照亮,靜靜望着門外來客。
屋内明明隻有一人,而他神機外放,氣度端凝,仿佛山嶽在前,又似日月淩空,竟讓人恍然覺得小小鬥室裝不下這一人。
這是秋白鹭第一次面見沈江英。
江湖上人人敬畏又鄙薄的武林之首,魔教教主沈江英。
秋白鹭還不至于被他的威勢壓垮,目光平淡地從他的面孔移開。
他面前的桌上橫放一把寶劍,劍長三尺,滿飾金玉。
彩衣劍果然落在了沈江英手中。
“沈教主。”
沈江英笑了笑:“秋野的女兒。”
秋白鹭點頭。
沈江英想了想,忽地一歪頭:“宓妃。”
秋白鹭毫無防備之下被人叫破身份,霎時間汗毛直立。
沈妙金瞪大了雙眼,不住地打量着秋白鹭。
沈江英卻又笑:“怕什麼?我又不是閑得無聊,要去皇帝那裡叫破你的身份。”
秋白鹭心思一定,更何況即使沈江英告訴皇帝,禁軍出動要抓自己回去,也不過是讓她多費一番波折,她還真怕了不成?
面前的人,比十萬禁軍還要更危險。
他不必用這個來威脅人。
“沈教主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
“宮宴之上。”
什麼?可沈江英離開之前,她甚至沒有從珠簾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