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三聲,宮門落鑰。
一騎快馬從西角門馳入,帶起四蹄塵煙。
小李統領守候已久,大舒一口氣,忙命人掩閉宮門。
秋白鹭在宮門前下馬,将小易抱下馬來。
這孩子尤自興奮,他雙眼亮晶晶的,第三遍和她講自己比劍赢了瑛姨半招的事迹。
秋白鹭又是好笑又是軟了心腸,隻忍着笑連聲答應。
高唐宮的宮女上前來,要為她解披風,她搖頭,自己扯下披風搭在臂彎。
宮女接過披風和馬鞭,小心道:“陛下憂心娘娘和小皇子,如今正在宮中等候。”
好心情煙雲似得散了幹淨,秋白鹭倏然沉下臉。
小易的語調在空中拐了個彎:“娘,我……”
秋白鹭半蹲下來,溫聲道:“我還有事,要去見皇後。你要自己回宮,還是同我一起去坤甯?”
“我……”小易尚在猶豫,秋白鹭又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為他做了決定,“回來路上已經哈欠連天,還是快快回去睡覺吧。”
秋白鹭對宮女道:“勞你帶他回去。”
宮女忙道:“是,娘娘放心。”
坤甯。
皇後靠着秋香色的軟枕,掩口打了個哈欠:“宓妃有事不妨直說。”
秋白鹭坐在另一邊,身姿挺直,鋒利好似一把劍。
她直道:“我今天出宮,見了一些人。”
“嗯。”皇後淡淡應了。
秋白鹭說:“阆山向陛下讨了情,聖壽之後彩衣劍就會賜還。”
皇後有些意外,細想卻又了然:“皇帝愛寶劍,卻肯為宇文将軍舍去,好一段君臣情誼。”
她玩味道:“宇文将軍感動至極吧?想是要誓死以報君恩了。”
秋白鹭不理她,又說:“魔教早到了城外,已經試探過幾次,你父親府上守衛居然十分嚴密,他們沒能得手。”
“魔教教主沈江英接到了聖壽的請柬,會在當日抵達燕都。如果他們直到當日都無法奪得彩衣劍,沈江英就會在壽宴上出手。”
“沈江英……會在壽宴上出手?”皇後且驚且疑,驚疑之外,又另有一分喜色,“那豈不是要大亂?”
皇後無意掩飾幸災樂禍的心情:“我們陛下從來好面子,這次卻要在北漠使臣面前丢個大醜了。”
秋白鹭道:“阆山掌門也在燕都,可想而知,那晚必有一場大戰。你有什麼安排?”
皇後慢慢斂了笑容:“壽宴第五支舞後,安排了衆臣進獻壽禮,彩衣劍就在這時候獻上,如果有動亂,大約就是從此刻起。你和二皇子可以裝扮成舞女,會有人把衣服換給你們,你們頂替她們的身份,随着獻舞的樂隊出宮。”
這倒是老成的安排。
秋白鹭思索着點頭。
皇帝信不過皇後,将宮禁大權牢牢握在手中。皇後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然明面上不曾染指分毫,卻在暗地裡掌握着些好用的疏漏。
要想不驚動皇帝悄悄離宮,果然還是要靠皇後。
忽聽夜鐘數聲,原來已經到了各宮掩門閉戶的時辰。
秋白鹭和皇後再無話可說,分坐在兩側,透過朦胧的貝窗,久久凝視着墨藍色的夜空。
靜谧的宮牆内,隻能聽得鐘聲驚起群鴉,振翅聲中夾雜了凄切鴉聲。
外間腳步聲近了,皇後身邊的嬷嬷進來,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秋白鹭已經聽得明白,放下茶碗,理了理衣袖。
皇後轉述:“陛下離了高唐宮,擺駕陽乾殿。”
秋白鹭順勢起身:“告辭。”
燈光昏昧,皇後的目光也複雜又沉重:“夜宴之前,我會給你傳信。”
秋白鹭微微一笑,拂衣而去。
秋白鹭已經放下心頭大事,隻專心等待聖壽夜宴當日。
而燕都城内,細微的風正從罅隙間盤旋而起,彙聚成一場滔天的風浪。
次日晚間,有賊人夜闖衛國公書房,衛國公府中侍衛連夜調動,匆匆忙活了半夜,一無所獲。
據說,衛國公府的守衛一直追到了城牆前,卻被夜晚值守的黑甲禁衛拿住,等解釋清了犯宵禁的理由,那賊人早已經走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