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中學的?”
“對。”
實驗中學和他們學校離得不遠,隻隔了一個街道,兩個學校間的交流活動很多,時常能碰到,有交集也不足為奇。
許是感到無聊,溫歲昶半躺在沙發上,順着這個話題聊了下去:“你喜歡他什麼?”
有些記憶掙紮着冒了出來,房間的窗戶半開着,風呼呼地灌進來,程顔站在風口的位置,單薄的衣衫被吹皺,纖瘦的身體被風映出輪廓。
“這個故事可能有點長。”
“沒關系,我們還有時間。”他看了眼腕表,雖然他并沒有特别強烈的興趣。
“我和他,是在周末補習班認識的,不過他的名字很早之前我就聽過了,學生時代總會有那種人,無論做什麼都被人讨論,我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就是從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口中,”程顔望向遠處的夜景,聲音像生了鏽似的幹澀,“那個人成績一直很好,全國大大小小的競賽都參加了個遍,補習班的老師經常表揚他,都說他以後肯定是要進頂級名校的,讓我們要向他學習,我也在心裡默默定下目标。”
說起這些,一向沉默寡言的妻子眼底竟然閃着光,溫歲昶不由一愣。
“後來,我常常能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他騎着自行車從我前面經過,有很多次我都想和他打聲招呼,但那時的我很自卑,我連看都不敢看他。
喜歡他是因為一件很小的事,有一次,他幫老師收作業,我把習題冊遞給他,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完作業就走,而是站在我座位前停留了一會。
我很忐忑,擡頭看到他溫和地笑着,說‘程同學,你确定原價1350的大衣打完折是1500塊?’”
結婚三年,溫歲昶似乎還是第一次聽她說這麼長的一段話。
她眼底柔和,像是還陷在回憶裡。
此時,故事的主角就站在她面前,程顔轉身看着他,目光炯炯,她期待他能想起些什麼。
隻是等來的是溫歲昶的一聲哂笑:“就因為這個,你就喜歡他?”
他尾音微微上揚,眉峰挑起,臉上戲谑的表情像是在聽别人的故事。
心像被燙穿了一個洞,風簌簌地灌進來,胃裡翻江倒海似的難受。
他果然不記得了。
在這場不為人知的暗戀裡,她在他的世界什麼都沒留下。
“是啊,就因為這個。”她點了點頭,“很傻嗎?”
溫歲昶關上了她身後的窗戶,擡眼看她:“然後呢?你和他告白了?”
程顔垂下眼睑:“沒有。”
“為什麼?”
她的視線在他身上掠過:“因為,我知道不會有結果。”
就像此時此刻,她站在他面前,訴說着她喜歡别人的細節,他竟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生氣、嫉妒、憤怒這些情緒永遠不會出現在他的臉上,因為他根本不在意。
那又有什麼必要,一定要讓他知曉?
晚些時候,溫歲昶去了浴室洗澡,浴室響起水聲,程顔站在書架前,踮起腳把最上面那本佩索阿的詩集拿了出來。
翻到219頁,那裡夾着一張照片,邊角平整挺括,沒有任何彎折,像剛被塑封好一樣,可見主人将它保存得很好。
是溫歲昶和班上一位男同學的合照。
照片裡的溫歲昶穿着藍白配色的校服,少年氣十足,幹淨、清爽、眉目疏朗。
在這張照片的右上角,一個需要放大的、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個女孩正從操場路過,卻不經意間入鏡被拍了下來。
那是十六歲的她。
她曾害怕攝影師會将她P掉,很慶幸沒有,她才得以用這種方式保留下他們學生時代唯一一張合照。
即便這張照片裡的她模糊得幾乎看不清臉,一如她在他腦海中的形象,但她還是珍藏了那麼多年。
或許暗戀本來就是一場不對等的交易。
他在她的青春裡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她注定隻能是他世界裡不起眼的邊角料,一個模糊的、早該被淡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