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顔徹底石化在原地,心裡咯噔響了一聲。
溫歲昶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此刻,連他身上的男士香水都有種迫人的味道。
太多疑惑積壓在心底,她找不到答案。
張深為什麼會告訴他這些,難道他知道她和溫歲昶的關系了?那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沉默無聲蔓延,溫歲昶低頭,終于看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妻子臉上露出了疑惑、不知所措的神情。
她頻繁眨動着雙眼,纖長的睫毛垂下,好一陣,她才開口解釋:“他比我更懂汽車這些,我怕我寫不好。”
這是一個更蹩腳的理由。
溫歲昶嘴角勾了勾,輕笑了聲。
他鮮少有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的時刻,但此刻,他竟感到語塞。
所以,她沒有想過要求助他。
如此微小、不值一提的事,她最先選擇的是找别人幫忙。
……
熱氣朦胧,程顔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卧室的門是關着的。
推開門,溫歲昶正靠在床背看書,是齊格蒙特·鮑曼的社會學著作,她記得他上周看的也是這一本。
關于他的事情,不用刻意去記,但總記得那麼清楚。
室内點了香薰,已經是秋末了,溫歲昶仍是偏愛冷調的香氣,程顔漸漸也習慣了這個味道。
她擦着頭發從他面前經過,目光卻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
溫歲昶今晚穿着白色的浴袍,開領的設計,露出完美的鎖骨線條,白天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現在随性地垂在眼睑上方,讓人想起學生時代的他。
從那時開始,他就已經這麼耀眼了,隻要是他參加的競賽,一等獎的人選幾乎是毫無懸念,他性格謙和,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學校裡的老師和同學提起他,眼底皆是贊賞,這麼多年過去,他變得穩重成熟,事業有成,舉手投足間盡顯魅力。
他是那麼優秀、那麼耀眼,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學生時代仰望的人,有一天會成為她的丈夫。
就像夢一樣。
可人大抵都是貪心的,明明在結婚以前,她就知道他對她沒有任何感情。
但現在她常常想,如果,如果他愛她就好了。
直至她的頭發吹幹,兩人都沒有任何交流,連眼神接觸都未曾有。溫歲昶的目光始終望向手裡的書籍,專注得仿佛沒有發現房間裡還有第二個人。
時間不早,程顔調好鬧鐘,準備睡覺。
被子前幾天晾曬過,松松軟軟的,聞起來還有陽光的味道,她掀開被子,把自己藏了進去。
下一秒,視野裡一片漆黑。
是溫歲昶關了燈。
她心裡一動,小聲說:“沒事,你可以繼續看書的,我開着燈也能睡着。”
“不早了,也該休息了。”他說。
“嗯。”
室内開了暖氣,程顔怕冷,仍舊把被子拉高蓋到頸下。
她一向習慣蜷着身子側睡,臉面向窗戶,突然,旁邊的溫歲昶上了床,他翻身,溫熱的呼吸就打在她頸後,清新的沐浴露香氣将她包圍。
嘴角彎成某種弧度,幸福像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蛋糕一點一點溢了出來。
隻要他向她靠近一點點,她就覺得高興。
正胡思亂想,溫歲昶的手覆在她的腰間,看上去像是從身後抱住了她,程顔身體不由瑟縮了一下,喜悅夾雜着緊張,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但在對方看來,這卻是抗拒的表現。
白天下了雨,今晚沒有月亮,樹影朦胧,溫歲昶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程顔,你是在……怕我?”
時間回到六個小時之前——
和《深度在場》雜志社的專訪是一早就定下的,溫歲昶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這家雜志和程顔有什麼關聯。
下午的會議延長了二十分鐘才結束,剛走出會議室,楊钊就提醒他今天約了專訪,對方已經在會客室等了他半個小時了。
來不及休息,他轉身去了會客室。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與他而言,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采訪,最近公司在籌備上市,他需要一些良性的正面的曝光,他很樂意配合。
兩個小時後,采訪結束,溫歲昶讓楊钊送那兩位記者和攝影師下樓。
想起晚上還有應酬,他不多時也從辦公室離開。
到了樓下,雜志社的人還沒離開,正站在路邊等車。
扛着攝影設備的男人感慨了句:“沒想到智馭科技的溫總這麼年輕英俊,看來我們年終盤點的封面有了,他看起來應該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吧,真是青年才俊。”
“而且不靠家裡,事業都發展得這麼好,你沒看到他的日程表嗎,一整天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怪不得人家成功呢,現在外面想采訪的人可太多了,也不知道主編怎麼争取到的機會。”
“說起來還得謝謝程顔,是她主動和我換的,不然我也沒有這個機會。”
溫歲昶眉頭一皺。
忽然記起了書房的書架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雜志,似乎就叫《深度在場》。
那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攝影師問:“程顔?她為啥和你換?”
張深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她看起來不太想采訪溫總的樣子,我看她提起溫總,好像有點抗拒。 ”
“抗拒”,溫歲昶留意到了這個詞。
所以,程顔在抗拒他嗎?
眼前的人背影單薄,肩膀呈不自然的防禦性的蜷縮姿态,似乎正印證這個猜想。
他極少像現在這樣觀察她。
大多數時候,他都留意不到她的存在。
她太安靜了。
安靜得他時常會忽略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她的興趣、愛好、平常會和誰往來,事實上,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的朋友。
即便生活在一起三年,她在他的腦海裡隻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并不清楚,甚至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公司的名字。
黑暗中,溫歲昶的手已經越界,于是她的身體繃得更緊,像一張拉滿的弓,不知是緊張,還是在抗拒。
他想要分辨。
溫歲昶想,隻要她喊停,他便停下來。
但是,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