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說什麼,程顔始終低着頭,沒說話。
程朔這人有多惡劣,她是知道的,她不想惹怒他,她隻想平靜地吃完這頓飯。
半個小時後,這頓飯終于相安無事地結束了,和張姨說了聲,程顔去了花房裡待着,打算再過半個小時就回去。
花房裡的紅花石斛開得燦爛又張揚,程顔蹲在地上觀察它的根莖,鼻間嗅到植物本身自帶的清新香氣,讓人心安。
比起和人打交道,她更願意和這些花花草草相處。
但這難得的安靜沒有維持多久,身後就有腳步聲響起。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和以前一樣喜歡告狀。”
程顔回頭,程朔正半倚在花房門口,意味不明地打量她。
“我沒有。”她立刻否認。
程朔輕哼了聲,又走近了些:“你沒告狀,媽又是怎麼知道的?”
“上了頭條,所有人都看得到,”程顔不想和他說話,撇清關系,聲音有些愠怒,“我不關心你的新聞,也從來沒有主動搜索過,更不會告訴家裡。”
程朔臉上的表情一下五顔六色的,很是精彩,甚至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那我說點你關心的吧,你猜猜我剛才有沒有給那個姓溫的打電話?”
程顔後背僵住,右手不自覺攥緊。
見她緊張,程朔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英俊的臉上隻剩下戲谑的笑容。
程顔沒有追問,不是因為她不想知道,而是她清楚程朔不會告訴她答案,他隻是想要耍弄她。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話音落下,她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隻是,人還沒走遠,程朔就隔空喊她的名字。
“陳顔。”
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喊她“陳顔”,别人隻當他是前後鼻音沒說清,隻有程顔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在告訴她,他從來沒有接納過她。
不管她在這個家住了多久,她都隻是“陳顔”,她隻是替别人活着的“陳顔”。
程顔從小就厭惡他,此刻更甚,她隻想馬上離開這裡,可接下來程朔那句話讓她徹底愣在原地。
“生日快樂。”程朔說。
仍是那漫不經心、敷衍傲慢的語氣,但程顔腳步一滞。
今天是11月6号,她的生日。
連她自己都忘了。
這麼多年,她都在替程妍過着夏天的生日,她早就忘了她出生在晚秋。
多諷刺。
在她生日這天,竟然是她最讨厭的人和她說了句“生日快樂”。
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隻有這個人還記得她的生日。
—
程顔回到公寓時,屋裡的燈亮着。
玄關處的鞋架上擺放着男士居家拖鞋的位置空了。
溫歲昶在家。
腳步遲疑,腦子亂成一團漿糊,她不知道程朔究竟有沒有給溫歲昶打過電話,如果打了,那他又是怎麼回答的。
僅是看着他的背影,她都覺得心神不甯。
此時,溫歲昶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右手抵在書頁中間,身上還穿着今天出門時那件勃艮第色系的西裝,右邊的袖口微微挽起,姿态慵懶又閑适。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身心俱是疲憊,程顔沒像往常一樣說着那些重複的廢話,她不動聲色地從他身邊經過,不料,溫歲昶卻先開了口。
他擡眼問她:“你是《深度在場》雜志社的?”
程顔微怔,這才發現他手裡拿着的正是她們雜志社最新一期的刊物,應該就是她放在書房裡的那一本。
她不知道溫歲昶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以前從來不關心這些的。
“嗯,是。”
溫歲昶放下手裡的刊物:“今天你們雜志社約了專訪。”
“哦。”
她算了下時間,大概也是這幾天的事,因為下周就要交稿了。
程顔沒有多想,在她眼裡,這些也是屬于她和溫歲昶之間無意義對話的一種,頂多算是“吃了嗎”“工作忙不忙”這些閑聊廢話的變體。
“那采訪還順利嗎?”她多問了句。
溫歲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沙發站了起來,朝她越走越近,直至燈光下他的陰影完全籠罩住她。
意識到溫歲昶正在看她,程顔心裡七上八下的,眼前的男人比她高了二十多厘米,她現在穿着平底鞋,看着他時需要仰視。
目光交錯,溫歲昶扯松了頸間的領帶,聲線冷冽。
“你同事說,你推了采訪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