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半天,反正對陳倚夜來說是感覺不出來了,體力的快速消耗令他有些恍惚。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在通道外響起,但這腳步聲與之前守衛的截然不同。
它更緩慢,更沉穩,每一步都仿佛帶着無形的重量,敲打在寂靜的通道裡,也敲打在陳倚夜的心上。
“教皇冕下,您怎麼親自來了?”陳倚夜聽到門外押送他的護衛這麼說道。
“來看看。”那人淡淡地回道。
腳步聲停在了他的囚室門前。
沒有鑰匙轉動的聲音,但厚重的金屬門卻無聲無息地向内滑開。
門外站着一個人。
他身披一襲寬大的、繡滿繁複金色十字紋路的純白長袍,兜帽微微垂下,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颌和薄薄的、毫無血色的嘴唇。
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古樸的權杖,杖頭鑲嵌着一顆鴿子蛋大小、散發着溫潤白光的寶石。
即使沒有任何動作,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冰冷的神性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填滿了狹小的囚室,讓陳倚夜感到呼吸都為之一窒。
是教皇!
陳倚夜的心不由一滞,随後大腦瘋狂運轉。
這是機會,也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他掙紮着想站起來,但鐐铐的沉重和身體的虛弱讓他動作遲緩。
教皇的目光透過兜帽的陰影落在陳倚夜身上,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水,帶着審視萬物的漠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他的視線在陳倚夜那雙顯得疲憊的下垂眼上停留了數秒。
“唐夜。”
教皇的聲音響起,低沉、平緩,沒有絲毫起伏,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響在陳倚夜的腦海深處,
“你的眼睛……很有趣,很像一個人。”
他并沒有等待陳倚夜的回答,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觀察到的結果。
“很抱歉這麼對待你,審判所的手段過于粗糙了,随我來。”
教皇說完,并未再看陳倚夜,隻是微微側身。
“抱歉?”陳倚夜輕笑一聲,一雙沉靜的眼睛望着他,“教皇冕下的抱歉沒有什麼誠意啊。”
他的笑沒有半分情緒的外洩,哪怕是如此不堪的處境,似乎也沒有影響到他。
陳倚夜的眸子中滿是沉靜,看不出絲毫慌亂。
他,一個“囚犯”,何德何能讓整個教廷最尊貴的人親臨?
隻能是,他很有用。甚至教皇……有求于他。
雖然這隻是一個猜測,卻足以讓陳倚夜蹬鼻子上臉。
“你想要什麼誠意呢?”教皇倒也沒有生氣,隻是這麼問道。
“您今天帶我過來的手段太粗暴了,我要……”
“我明白了。”陳倚夜還沒有說完,教皇冕下就說道。
随着他話音落下,原本看守在陳倚夜牢房外的幾名守衛應聲倒地。
“夠有誠意吧。”教皇輕聲說道,眼中是無盡的悲憫,“我送他們見了上帝,他們一定會上天堂的。”
陳倚夜瞪大了眼睛,這個結果他真沒有料道:
“我沒有那個意思……”
“不重要。”教皇搖搖頭,“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蘇利耶·塔塔利亞。”
“這次,真的得走了,陳倚夜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陳倚夜瞳孔驟縮。
他明明從頭到尾沒有說過自己的真名,而這個人卻……
“這并不需要震驚。”蘇利耶似乎注意到了他,緩緩說道,“主是全知全能的。”
“為他脫下鐐铐。”他說道。
随即,教皇身後出現了兩名穿着純白鑲金邊盔甲、氣息遠比灰衣守衛強大的聖殿騎士。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用一種特制的、閃爍着聖潔白光的鑰匙,解開了陳倚夜手腕上那副幽藍的鐐铐。
冰冷的束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更高層次力量盯上的寒意。
剛剛幾人的死刺激到了陳倚夜,他沉默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腕。
在兩名聖殿騎士的“護送”下,他跟在教皇身後,走出了陰森壓抑的監區。
他們沒有回到城西E區那個簡陋的安置房,而是被帶到了一棟位于城市核心區域、緊鄰着宏偉教廷主殿的附屬建築。
這裡的通道鋪着光潔的大理石,牆壁上挂着描繪聖徒事迹的巨幅挂毯,空氣中彌漫着昂貴的熏香。
教皇一言不發地在前面走着,聖殿騎士如同沉默的陰影緊随其後。
陳倚夜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從暗處投來,充滿了敬畏、恐懼和一絲對異類的審視。
最終,他們來到一間寬敞、奢華到令人不适的套房。
房間布置極盡考究,名貴的家具、柔軟的地毯、華麗的吊燈,巨大的落地窗外能看到教廷主殿那高聳入雲的十字尖頂。
桌上擺放着精緻的點心和冒着熱氣的飲品。
“在此靜思。”
教皇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你的‘價值’,需要重新評估。”
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掃過陳倚夜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不要試圖做無謂的事情。主的注視,無處不在。”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帶着聖殿騎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