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盈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
她下床,一一扶起仍舊跪地的丫鬟,丫鬟門固執着不肯起,每個人身體都在發顫。辭盈清醒了些,看了下外面的日頭,輕聲道:“起來吧,沒事了......”
起碼暫時沒事了,如若家主真的要處理這些丫鬟,就不會讓她們能跪到現在了。
辭盈這次終于将人扶了起來,但很快這些人又跪了下去,對着辭盈表衷心,說日後一定會衷心侍奉辭盈。
辭盈喉嚨間話語一頓,隻讓人起來。
誰都明白這一場禍事的起源是白日那場賞花宴,嚴格來說,是辭盈連累了她們。但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誰是誰非,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結果,辭盈得以活下來所以她們得以活下來。
一個機靈的丫鬟已經扶住辭盈,其他人也起來各司其職。
扶住辭盈的丫鬟叫小碗,以前負責院子中的雜掃,小碗會察言觀色,哪怕辭盈一句沒說,也看着辭盈的臉色開口:“茹貞姐一直沒回來,當時小姐你是被公主府的嬷嬷送回來的,院子中的阿允姐姐去通知了夫人,夫人坐轎子過來後,很快老太太就來了,兩人吵架之際,家主帶着長公子到了。”
小碗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阿允的位置,然後看着辭盈的臉色說道:“茹貞姐一直沒有回院子,是沒有回府還是在府中其他地方,奴婢就不知道了。”
小碗繼續說:“茹貞姐的事情,要奴去問問管家嗎?”
辭盈搖頭,外面的日落照進來些光,将她整個人染亮一些。辭盈眯了眯眼,感覺身上輕飄飄的,可能風一吹,就能飄到不知何處。
要問嗎?
不問了吧。
問什麼呢,問茹貞為什麼要背叛她?辭盈想起那日在刑堂時,她擡眸看見那根珍珠簪,想起白日賞花宴上,她回身看見茹貞臉上的笑。
小碗很小聲地說:“其實之前我看見,茹貞姐私下和三小姐......”
辭盈打斷她的話,輕聲道:“陪我去一趟夫人的院子中吧,小碗,小碗是嗎?”
小碗忙點頭,扶住了辭盈的手。
到夫人的院子時,天已經黑下去了,辭盈站在門外,躊躇要不要明日再來。但思慮再三,辭盈還是讓人進去通報了,逃避得了一時并不能逃避一世,她做錯了事情,需要請罪。
玉笙姑姑很快出來了,将辭盈引了進去。
辭盈到了内間,走到床邊就跪了下去,頭久久伏地。
玉笙都沒有趕上辭盈的步伐,同床上的林蘭一對視,兩個人都笑了出來。
“好了,起來吧。”玉笙代替夫人開口,但辭盈隻是擡起了頭,才看見床上滿身病氣的夫人,還有夫人脖頸間包着的紗布,眼睛就紅了。她哭着說:“對不起夫人,對不起,我之前冒充了小姐,今天做的事情辱沒了小姐名聲,還連累了夫人。如果我宴會前仔細一些,防範一些,當時鎮靜一些,冷靜一些,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辭盈哭着磕頭:“對不起,對不起......”
玉笙拉不住,隻能陪辭盈一起跪着。
林蘭歎了口氣,從床上下來将辭盈扶住,少女的頭上已經磕出血痕,林蘭擡手撫摸心疼道:“過兩月就要嫁人了,臉上有傷如何好看,玉笙,去将我盒子裡面的玉容膏拿過來。”
辭盈抽泣着,雙眼含着淚望向夫人,哽咽着說不出一句話。
林蘭看着辭盈,就像看見了自己的女兒,她摸着辭盈的臉,輕聲道:“辭盈,我和阿素都希望你能快樂,這些年我很感謝你能陪在阿素身邊。因為有你,阿素這十幾年都很開心。如今阿素已經走了,我也時日無多,辭盈,你要好好活着。阿素死的時候你對阿素說,從此以後你的眼睛就是阿素的眼睛,你的靈魂有阿素的一部分,那辭盈,阿素的娘親也是你的娘親,把我當你的娘親就好,我今天隻是做了一個娘會為女兒做的,送了辭盈一個小小的禮物。”
辭盈泣不成聲,抱住夫人,林蘭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
夜深,辭盈離開後,玉笙走上前輕輕為林蘭按摩:“那孩子在自己院子中就哭了許久,小姐,你給的這份禮物太重了。”
林蘭眯着眼,倚在床梁上:“你怎麼又喚我小姐了?”
玉笙笑笑,但沒改口。
林蘭閉上眼睛,輕聲道:“原本是不需要的,我本來準備讓謝清正将辭盈收為養女,再将你留給辭盈。”額頭上按的力道輕了一些,林蘭歎口氣,握住玉笙的手:“但感覺你會不願,又出了今日賞花宴的事情,那就順着辭盈那孩子的心意吧。”
玉笙已經滿眸眼淚,林蘭睜開眼睛,擡起帕子給玉笙擦了擦:“小時候就愛哭,怎麼人都老了還愛哭,玉笙,我前些天發現我頭上已經有白發了,我拔掉了,後來想想,阿素如若不......也已經到了及笄的年紀了,我也該有白發了。”
玉笙哭倒在林蘭懷中,林蘭輕輕拍着玉笙的背,就像年少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