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少女一邊咬牙，一邊神情扭曲地點開了下一局。
我表情微妙地看着她，“要不算了吧？我們換個遊戲，這個可能不太适合你……”
墨痕雨卻固執地盯着我，眼神裡寫滿了不甘，“你想讓我放棄麼？知難而退不是我的風格，而且……至少，也讓我赢一局啊！”
她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請求，一絲倔強，還有那種“受辱之後必須翻盤”的自尊。
看着她，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挑燈夜戰的歲月，還有那句無數次對自己說過的謊話：“再赢一把我就睡覺。”
很快，排隊結束，新的一局開始。
這次，墨痕雨還是選了“大漠槍手”，仿佛在和那個角色綁定了一種“共辱共榮”的關系。
遊戲剛加載完畢，角色還在出生點，左下角的聊天區就開始活躍了起來：
「咦，這不是上把那個菜雞麼？」
「誰？」
「對面那個槍手啊，上把我們快輸了來着，就是從他那打開突破口，絕地翻盤！」
墨痕雨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看着左下角閃爍的文字泡泡，轉頭問我：“他們在說什麼？”
我瞥了一眼，幹笑着說：“在誇你呢，别在意。”
“他們在說我？”她愣住了。
我有點震驚地回問：“感情你剛才都沒發現？”
她沒有回答，而是開始一邊操控角色移動，一邊頻繁掃視聊天區的滾動信息。
結果越看，臉色越黑。
黑得讓我都不忍直視。
祖安聊天區，誰逛誰知道。
墨痕雨雖然看不懂部分術語和帶梗髒話，但那一條條散發着敵意的短句仍然像是冷箭般刺中了她的神經。
文字能傳播心意，而當它傳播的是惡意，就算隔着一層屏幕，也一樣傷人。
墨痕雨沉默了，眼神死死盯着屏幕，右手攥緊鼠标，指節發白。
“月天，這個‘畢——！（智能消音）’說的是我吧。”少女臉色陰沉地指着聊天區。
“本王到底做了什麼，他們要如此侮辱我？勝利還不夠嗎？他們連戰士的最後一點尊嚴也要踐踏掉麼？”
我無言以對，隻能默默歎氣：幸虧系統有監管機制，那些太直白的詞全被自動屏蔽了……你現在看到的，已經是“淨化處理”後的文明版了啊。
“真遺憾，本王現在沒有力量。”她喃喃道，“不對……就算有了力量，好像也沒辦法順着網線爬過去砍人。”
她沉思了一下，又自言自語：“不知道我當初的部下裡有沒有誰擁有能在網絡中釋放神通的能力……”
我心裡一驚，看着她的表情漸漸開始有點不對勁。
危險，魔王大人正在進入黑化邊緣。
我看着她的樣子逐漸有些心驚，恐怕此刻她心裡已經開始琢磨着毀滅世界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基本能确定她還滿溫順的，不過再讓她玩下去恐怕對她的心理健康不太好。
“要不……我來幫你打吧？”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
“不了。”少女立刻拒絕，眼神認真得讓人發毛，“這是我的戰鬥，本王要親自來！”
她嘴角開始抽搐，語氣也逐漸失控：“沒錯，能自己來的事就要自己來……嘿嘿……嘿嘿嘿嘿嘿，看我虐殺你們！！！”
墨痕雨露出了一個堪比最終BOSS登場的恐怖笑容。
看着她因為一次次黑屏而越來越扭曲的神色，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樣下去不行，一會兒回家了，送一個黑化的閨女回去沒法和爹媽交代！
不過我也明白，隻是一味勸她放下遊戲，她隻會覺得是失敗者的逃避。那樣的話，她很難接受。
所以我決定換一種方式。
幸好我們現在是在包間裡，門關得嚴實，外面也沒人注意。可即便如此，想到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我還是覺得臉頰發燙，心跳也略有些加速。
“王啊……”我低聲開口。
墨痕雨擡起頭，一臉疑惑地看着我，“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模仿電影中騎士宣誓的動作，右手搭在左肩，單膝跪地，低頭垂首。
“我是您的騎士，也是您的使徒。”我認真地說，語氣莊重。
墨痕雨明顯愣了一下，她大概沒看過這些中世紀背景的片子，不太懂這個動作的含義。但沒關系，聽懂我的話就夠了。
“如今主上受辱，身為臣子怎能無動于衷？”我繼續說下去，“對王的侮辱，便是對我等麾下每一個人的挑釁！為此，臣鬥膽申請出戰，替王一雪前恥，揚我國威！”
我說得義正詞嚴，還故意用了古風台詞腔，說完我就覺得整張臉燙的像是在燒火。
少女愣了幾秒，看着我那副鄭重的模樣，嘴唇輕輕抿着，然後，她緩緩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将座位讓出，把鼠标遞到我手上，就像是在遞交寶劍一般，語氣莊嚴，“本王準你出戰，務必凱旋歸來！”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打過最中二的遊戲了。
我握住鼠标，這上面還殘留一點淡淡的溫度，這是她留下的。雖然已經用了半天，但鼠标還是微涼的，說起來，墨痕雨的手總是這樣，溫溫涼涼的，像是在水中浸泡過的暖玉
等等，我在想什麼呢！
我趕緊甩了甩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聯想扔出腦海，開始全身心投入眼前的戰鬥。
幸好這局剛開始沒多久，雙方差距還不大。我迅速判斷局勢，選擇回避正面沖突，轉而猥瑣發育，邊打野怪邊積累資源。
墨痕雨就站在我身後，像個嚴厲的教官似的盯着我的屏幕看了幾秒，忽然不滿地拍了一下椅背，“你怎麼不打架，總是繞路啊？”
“現在打不過，要隐忍、發育，等裝備上來了再打回去。”我一邊小心翼翼地操作，一邊耐心解釋，“就像……就像你現在這樣啊，蟄伏，等待時機！”
她似乎聽懂了，沒再說話。
我繼續專注操作，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覺得脖子後面多了一個柔軟的枕頭。
那觸感出奇地好，中間有個柔軟夾角，兩邊是富有彈性的圓潤曲線，溫度剛剛好，還帶着一股淡淡的香草氣息……
咦？椅子的靠枕什麼時候換了？而且好高級！
我雖然有些納悶，但戰機不等人，因此我全身心的投入到戰鬥之中。
“月天，有人來襲擊你了！”就在這時，少女忽然驚呼，原來是一個敵人摸到了我的身後。
我正要反應，忽然感覺她整個人往我這邊靠了過來。那靠枕也跟着被擠過來，緊貼着我脖頸的柔軟夾角，像是要把我整個人吞進去一樣包裹過來。
一瞬間的美妙觸感讓我有些失神，但我很快反應過來，可還是慢了一步，一番操作之後，我黑屏了。
“你輸了……”少女的聲音有些失落，搭在我肩膀上的雙手也跟着微微收緊。我聽得出來她語氣裡的挫敗和歉意，一時間愧疚，“對不起，我……”
“這不怪你。”墨痕雨搖了搖頭，語氣倒意外地認真，“本王看得出來，如果一開始就是你來操作，你是能赢的。剛才被偷襲下還能打掉敵人八成的體力，我是做不到的。”
我被她的認真鼓舞了，信誓旦旦的說，“現在認輸還太早了！任何戰鬥，沒到最後一刻都不能輕言放棄！”
“你說得對！”墨痕雨的眼睛亮了起來，“月天你說得太好了！我當年能登上王座，一定也是因為不輕言放棄！”
我被她的情緒帶動，也不禁笑着轉過頭看她，然後笑容在一瞬間僵住了。
三秒後，我機械般地轉回頭去，默默盯着屏幕。
“你怎麼突然不動了？”墨痕雨疑惑地歪了歪頭。
我渾身像被潑了一盆冰水那樣激靈了一下，聽着靠枕中那規律的心跳聲，一字一句地憋出回應：“沒、沒什麼……”
戰鬥重新開始，我深吸一口氣，雙手搭上鼠标和鍵盤，“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開局我不急不躁，小心經營，蹲草叢，繞野區，團戰隻蹭助攻，補兵全靠偷摸，打仗更是全靠隊友吸仇恨我來收人頭，果然，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終于，我抓到一個落單的敵人，閃現加大招連擊，一套帶走！
“赢了！”墨痕雨眼睛一亮，興奮地揮舞起小粉拳。
我故作鎮定地點點頭：“嗯……這個被我宰了的家夥，就是我們這局的突破口。從現在起，隻要我能持續把他爆殺，最後他們家最強的那個，也會被我一鍋端！”
少女一臉崇拜地點了點頭，我表面鎮定，實際上心裡緊張的一逼。
接下來的局勢果然逐漸好轉，我的裝備漸漸成型，支援及時、Gank到位，團隊配合越來越默契，看我節奏帶得飛起，原本有些擺爛的隊友也都燃起了鬥志。
果然，能赢的局，誰不想赢呢？
很快，戰鬥進入了白熱化階段，雙方互有攻守，地圖上紅點狂閃，呼吸都要屏住。
墨痕雨早就沉浸其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随着情緒起伏，她也越來越靠近，整個人不斷前傾。
于是，我的後腦勺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深刻地感受着“靠枕”的反複按摩。
我的兩眼瞪得通紅，手速越來越快，簡直像打了雞血一樣神擋殺神，鬼擋滅鬼！
最終團戰打響！
我們隊伍的其他人從正面發起沖鋒，剛往前壓了幾步，便撞上了敵方全體的埋伏圈。技能飛舞，火光四起，一名隊友頃刻被打成殘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從暗處悄然繞後，一記大招開場以示友好，敵方後排直接被轟成殘血！
然後貼臉一槍，秒殺！
“漂亮！”少女的雙眼頓時冒出金光。
敵方後衛這才意識到背後失火，氣急敗壞地掉頭殺來，妄圖将我驅逐出戰場。然而他剛一轉身，我們前線壓力陡然驟減，一名莽夫隊友甚至直接橫沖過來與我彙合。
敵後衛被拖住，我趁機殺向第二個軟柿子，對方剛才搞突襲技能全交，此刻正虛得一批，我一個膝撞将他釘在牆角，再貼臉三連噴！大漠槍手近距離普攻傷害50%加成！
啪！啪！啪！
再殺！
與此同時，我方那名殘血隊友終于倒下。也許是他擊殺戰績太過惹眼，敵方有一半人選擇了優先圍攻他，而非回頭來管我。他們顯然賭錯了。
我趁機拿下兩人頭，血賺！
當然，打完這波，我也付出不小代價，技能隻剩一半，道具護盾剛交完，對面幾個技技能呼嘯而來，我拼盡全力規避，但一些指向性的技能隻能硬抗，因此我的血量咔咔往下掉。
逃是逃不掉了！
那就怼上去！
我猛沖回前線，與隊友一道完成了兩面包夾。在我倒下之前，強行把全部火力灌進距離最近的敵人身上。
三殺！！！
然後黑屏了。
我放下鼠标，長出一口氣。
能做的，全做了。
接下來，就隻能和墨痕雨一起緊張地看着屏幕上還在戰鬥的隊友。
“赢！赢！赢！赢！”我們齊聲高喊，仿佛在網咖包間裡進行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典，就是手裡沒有那兩根熒光棒！
終局到來。
随着最後一個敵人不甘心地倒地，我們的隊伍團滅了對面，接着跟着兵線一口氣推掉了對方的基地。
屏幕上亮起“勝利”兩個大字！
“赢了！！！”
少女歡呼着一躍而起，一把從背後抱住了我的脖子。
就在那一瞬間，我的後腦勺徹底被那一大片柔軟包裹吞沒，觸感溫暖而富有彈性，帶着淡淡香草味，像是掉進了一朵溫熱的雲。
我身體一震，靈魂瞬間出竅！
……
出了網吧，墨痕雨還在津津有味地回味那場戰鬥。
坦白講，我們整局的發揮其實并不出彩，最後結算時我也不是數據最漂亮的那個，但那一波一換三的團戰的确起到了扭轉局勢的決定性作用。
“你說得沒錯……”少女的語氣中帶着前所未有的感慨，“這的确是一場刺激的戰鬥！”
順路去了一趟衛生間的我，擡起清澈的雙眼，注視着純淨的模拟藍天，“是挺刺激的……”
“月天！月天！”少女的呼喚打斷了我的出神。
我回過頭，看見她站在人流中朝我揮手，神情中帶着一絲羞澀，更多的是藏不住的興奮。
“啊，怎麼了？”我走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雖然形式不同，但你也算是為了本王出戰了一次！”墨痕雨叉着腰，一副牛氣哄哄的模樣，“所以，本王決定獎勵你！”
“獎勵？”我來了興趣，笑着問，“你打算怎麼獎勵我？”
魔王大人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當然是用你最喜歡的方式啦！”
我愣了一下。
我最喜歡的方式……？她知道我最喜歡什麼？
心髒突然開始怦怦亂跳，難道說是……是那種獎勵？
“本王先醞釀一下。”少女一本正經地退後半步，清了清嗓子，然後在這條人流如織的大街上，她突然露出一個軟萌的表情，臉頰鼓起，眼神無辜：“哥～哥～我想吃——唔！”
我臉色驟變，一個箭步上前，飛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滴乖乖啊！”我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拼命壓低聲音，冷汗唰地一聲浸透後背，雖然我搶在關鍵時刻捂住了她的嘴，但還是擋不住我們這波操作引來了不少路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