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牙,緩慢撐起身體。
“如果我剛才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那我可以道歉。”他語氣平靜到幾乎沒有溫度,“但這和這件事,是兩碼子事。”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鋒利起來:“除非你能證明,你的力量并非來自鬼族,否則,作為一名獵魔者,我必須追查到底。”
“獵你個頭!”我低吼一聲,再次站起身,眼前的視野卻開始劇烈震蕩。
草地,在搖晃。
不,應該說是在變形。
我眼前的世界忽然模糊一片,腳下那片草地如幻覺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幹涸龜裂的紅褐色荒原,空氣中彌漫着焦灼與血腥的氣味。
而站在我面前的冷無霜,也不再是那個俊朗的轉學生,而是一個身披黑色戰甲的武者,站在血色的風中不動如山。
“這是……什麼?”
我狠狠地甩了甩頭,視野一閃,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是草地,是熟悉的空氣。
我愣了一下,下一瞬,紅褐色的荒原與黑甲武者的景象再次浮現,甚至比剛才還要清晰。
兩個世界在我眼中重疊、交錯、撕扯、拼接,像是兩層幻境被強行壓在同一個畫布上,
一個荒謬的念頭突然在我腦海裡冒了出來,“我……以前在某個地方……經曆過類似的戰鬥。”
可這是不可能的。我從小就在地下都市長大,從沒離開過這裡,根本不可能去過那種鬼地方。
可是,眼前那些重疊的畫面愈發清晰,胸口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跳動,我的血液也開始沸騰。
“腦子可能記不起來了……”我緩緩握緊拳頭,低聲呢喃:“但我的身體記得!!”
就在冷無霜走到我面前那一刻,我猛地一拳轟出。
他像剛才一樣,神情冷靜,擡手就想把我的拳頭輕松抓住。
但他失算了。
我的這一拳,看似剛猛有力,實則根本沒用多少力。就在他的手剛碰到我拳頭的那一瞬間,我手腕一擰,力道收回,反手一記真正蓄勢已久的勾拳狠狠轟出!
冷無霜臉色微變,立刻側身避開,同時伸手抓住我的手臂,試圖用一個過肩摔将我甩飛出去。
他又失算了。
我正是等他抓住!
借着他的力道,我猛地一躍,整個人翻滾騰空,空中用那隻剛才做佯攻的手掌撐在他的肩膀上,借力一個空翻。
“去你大爺的!!”
我倒挂空中一腳抽出,狠狠踹向他胸口!
冷無霜被我一腳結結實實地踢中,腳步一晃向後退了兩步,而我則借勢躍出,在空中連續翻滾幾圈,穩穩地落在五米開外的草地上。
他沒受什麼重傷,但臉上的表情明顯變了,從淡然到詫異,隻是一瞬。
他大概沒想到,那個前一秒還被他按在地上摩擦的廢物,居然能瞬間打出這麼幹淨利落的一腳。
不過冷無霜很快就恢複了那副高冷的表情,眼神反而變得更加銳利,殺意更濃,他再度朝我沖了過來,攻勢比剛才還要迅猛。
我的内心此刻也驚得不輕,甚至比他還驚。
明明沒有接受過任何戰鬥訓練,可隻要我讓大腦沉靜下來,不去想招式,不去琢磨破綻,把一切都交給身體本能,我就能跟上他的節奏。
不,不僅僅是跟上!
在我的視野中,冷無霜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與我腦海裡那個“紅色荒野中的黑色武士”的動作逐漸重疊,而我的反擊,也和一雙與之對抗的铠甲之手的動作逐漸契合。
仿佛,我正在繼承某種沉睡在血脈中的戰鬥本能!
拳腳相交之間,空氣炸裂,衣角翻飛。
我們的身影在空地上不斷交錯,快得幾乎化作兩道殘影。
冷無霜攻得越快,我應對得越快。
一招接一招,我的拳法漸漸打得行雲流水,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在腦海中演練千百遍過後的下意識反應。
漸漸地,我開始壓制他了。
冷無霜冷哼一聲,魂力猛然暴漲了一截,狂湧的氣勢如同飓風橫掃全場,我首當其沖,感覺整個人像被扔進了雪窖冰天。
“嘶——”我打了個激靈,心裡頓時生出強烈的危險信号,腳下一點,身形急退,瞬間拉開距離。
“你讓我吃驚了。”冷無霜淡淡地說,語氣不含情緒,但眼神明顯銳利了許多,“看來你身上的秘密還不少,我開始感興趣了。”
短暫的交鋒結束,我也漸漸從那種本能支配的戰鬥狀态中退了出來,意識回籠後,我立刻察覺到身體的異樣
仿佛泡在熱水裡太久後突然上岸,渾身酸脹沉重,腿一軟,差點沒原地跪下。
冷無霜看着我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地道:“新手,果然還是新手。剛才那段表現不錯,算你有點天賦。作為獎勵……我就讓你看看,真正的獵魔者,是什麼樣子。”
他說着,雙掌緩緩攤開,掌心各自浮現出一團微光。
随即他在胸前雙手合十,兩團光芒融合成一體,下一刻,他手掌再度分開,從光芒交彙之中,緩緩拉出了一把銀色的唐刀。
那是一把外形古樸、外表卻嶄新的唐刀。
整體線條優雅纖細,刀身雪亮如水,邊緣泛着不祥的冷意。明明看着并不沉重,卻讓我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冰結劍。”
冷無霜低聲念出這個名字,仿佛在喚醒沉睡的武器。
刹那間,絲絲寒氣自刀身逸散而出,冰淩自刀柄蔓延而上,像是一條條細小冰蛇在盤踞,仿佛給他足夠的時間,就能覆蓋整把唐刀。
寒氣低垂,刀尖輕輕滴下一滴晶瑩落在腳下的枯草上,立刻結成一層薄霜,發出“咔”的一聲清脆碎響。
我看着那把刀,眼皮狠狠一跳,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去,不帶這麼玩的吧?!
教學關不是應該先讓我打兩隻小怪練練手嗎?
冷無霜手握長刀,往前輕輕一揮,刹那間,一道朦胧的白光如弧形浪潮般席卷而出,所過之處,地上的枯草迅速結霜,寒氣像是失控的野獸,朝着四面八方瘋狂擴散。
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了似的,整個空間一瞬間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霜白色,仿佛置身極地冰原。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突如其來的低溫刺得渾身一顫。
那不是單純的冷,那是一種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的、直擊靈魂的寒意。
我的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手腳僵硬得像是被凍結了一樣,想要搓搓取暖都做不到。
“什麼鬼……”我咬着牙低聲罵了一句,心頭猛然一緊,急忙運轉魂力驅散寒意結果更讓人絕望的來了。
我的魂力,像開了閥門的熱水瓶一樣,“咕噜噜”地往外流。
“冰結領域。”冷無霜淡淡開口,長刀輕輕一橫,指向我,“我常用的戰鬥方式之一。”
他就像個講解特效裝備的店員,語氣平靜到甚至還帶點推銷意味。“你現在應該能感覺到了,四肢麻木,呼吸沉重,魂力消耗劇烈……再過一會兒,你連站都站不穩,你覺得你能撐多久?三分鐘?兩分鐘?還是一分鐘都不到?”
“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他輕輕揚了揚手中的刀,聲音不緊不慢:“從你現在站的地方,走到我面前來,隻要你能在三十秒内做到,我立刻退走,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一言為定!”
我咬牙答應,精神陡然一振,腳下猛地一蹬,想要借着這股氣勢直接沖過去,狠狠打他臉。
結果剛一起身,我就感覺自己像撞進了一整片凝固的空氣。
四面八方的寒流猶如巨大的冰牆重壓而來,我的身體仿佛被封進了無形的泥潭,每動一下,都要消耗比平時多上十倍的力氣。
我深吸了一口氣,誰知吸進肺裡的,卻是冰冷刺骨的寒氣,從鼻腔一路直灌肺腑,下一秒,呼吸都開始苦難了,仿佛肺泡被凍結了。
“噗通!”
我一頭跪倒在霜白的地面上,單手撐地,手指一觸碰,像是直接按進了冰窖。喉嚨發澀、眼前發黑,我幾乎連站起來都成了奢望。
我死死捂住嘴,怕自己下一口吸進來的冷空氣,真的把肺凍穿。
偷偷往後一瞥,剛才那一跳,實際我連半米都沒跨出去。
半米。
而冷無霜,依舊站在十米之外,表情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場注定結果的獨角戲。
“可惡……”我咬緊牙關,冷汗和寒氣一齊往下滴,“你别小看我啊!!!”
我怒吼着,兩手用力一撐,從結霜的地面上一點點站了起來。雙腿在發抖,渾身的肌肉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可我依舊把體内殘餘的魂力像不要命似的運轉起來,瘋狂驅趕着身體的寒意。
可問題是,魂力的流失像開了閘的水庫,“嘩啦啦”地往外跑,幾乎看不見回報,身體溫度卻絲毫不漲,甚至開始覺得手指、腳趾都有點麻木了。
這就是他的領域壓制麼?
還真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
可随着魂力在體内劇烈流轉,我某種東西正在體内沸騰。
是我的血!
皮膚開始泛紅,毛孔中仿佛有蒸汽滲出,四周的寒氣落在我身上發出“滋滋”的聲音,并冒出一些水汽,就像開水潑到了燒紅的鐵闆上一樣。
“嗯?”冷無霜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持刀的手也下意識地握緊了幾分。
而我感覺身體變輕了很多,仿佛被什麼力量點燃了。
我微微弓起後背,擺出一個起跑的姿勢,腳掌一蹬,魂力和血氣夾雜着熾熱的蒸汽在腳下炸開,掀起大片霜凍雜草的殘片!
轟!
我沖了出去!
冷無霜目光一凝,沒見他有動作,四周寒氣卻像潮水一樣猛地湧來,企圖把我重新壓住。但奇怪的是,寒氣越濃,我體内的血氣也越狂暴!
魂力與血氣交融,紅與藍混合成了一道纏繞全身的交錯焰流,像是要從我體内燃燒出一頭野獸來!
速度受阻沒錯,但我仍舊強行逼近冷無霜,我們之間的距離隻剩下五米!而時間,還有20秒!
我獰笑着看向他:“看來是我赢了,說話得算話啊,帥哥?”
“啊,我說話一向算話。”冷無霜面無表情地點頭,右手忽然轉動刀柄,一股冰冷的魂力如地脈震蕩般擴散開來。
然後,我們腳下那些原本結了冰的雜草,竟然紛紛從根部斷裂,被莫名力量卷起,漂浮到空中!
我下意識停下腳步,隻見那些斷裂的草葉在空中三三兩兩擰在一起,頃刻間化作一根根泛着寒光的冰劍,宛如利刺組成的雨幕,淩空懸浮在我與他之間。
下一瞬,冰劍全數指向了我。
冷無霜長刀一揮,那些冰劍仿佛得到了号令,齊齊朝我刺來。
“靠!”我低罵一聲,立即運轉魂力全力防禦,藍色的光焰在我周圍凝聚成一道氣牆。冰劍穿入後雖然速度大減,卻仍未被完全阻擋。
它們繼續推進,穿透氣牆,直到進入我身上蒸騰的氣血範圍,才開始逐漸溶解。
“冷無霜,你!!”我憤怒地瞪着他。他卻冷冷一笑:“怎麼?關卡到了後期難會變難很合理吧?”
我沒理他,隻是努力放空心神,試圖重新找回之前戰鬥時的那種狀态。雙手開始順着本能滑動,一股奇異的波動随之釋放,逐漸籠罩在我身體四周。
進入波動範圍的冰劍顫抖了兩三下後,便紛紛斷裂。
但劍雨的規模也随之越來越大,勢頭愈發猛烈。與此同時,我的魂力也迅速消耗,眼看就所剩無幾了。
在這個領域中行動,消耗實在太快了。
最終,一支冰劍突破了我的防禦,刺入了我的小腿。除了刺痛,更強烈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緊接着,第二支、第三支冰劍接連而至,一支又一支命中我的身體,把我釘得像個刺猬一樣。
“噗通!”我左腳一滑,半跪在了冷無霜面前,雙手無力地垂落下來。
“要死了麼……”我不甘地擡頭,看着漫天落下的劍雨,以及那離我不過兩米的冷無霜。
就在這時,劍雨忽然停了。
一把把冰劍靜靜懸浮在半空中,全都鎖定着我,卻沒有再繼續墜落。
“時間到了。”冷無霜緩步走到我面前,長刀輕輕指向我,“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