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一刻,屋外淅淅瀝瀝下着小雨,清蓮往宮門遞拜帖未歸,懷钰閑坐于小榻,轉向侍立一旁的朱蕊問道:“你覺得唐二姑娘,性情如何?”
懷钰所思,太師府或能對勉之有所助益。
“回郡主,唐二姑娘待人素來和善,言行溫婉柔順。”朱蕊雖這般說,心底卻隐隐覺得此人作僞,哪有人能将“溫良恭儉”持得滴水不漏,除非故意為之,然這般過分妄議主子的話,朱蕊是不敢出口的。
懷钰道:“這幾日你多留意着些她的動向,我聽府裡下人閑談,她常應邀貴胄女眷,畢竟她如今暫居王府,一舉一動關乎王府顔面,須得謹慎些,以免生出無謂的枝節。”朱蕊雖非她的心腹,但以“照拂賓客,免生差池”這等冠冕堂皇的名義支使她留意一二,倒也使得。
朱蕊應道:“諾。”
清蓮回來時,是與中宮遣來的女史一同回來的,女史斂衽,“郡主,娘娘命您移步進宮,已備下轎辇。”
懷钰略有怔愣,尋常車轎便罷,南夏的轎辇,非極貴之人不得擅用,唐璃所用的據說也是當年太後恩賜其母之物。
待乘轎辇往宮裡去,懷钰實難習慣,掀開半幅遮簾,朝女史小聲道:“我還是下轎步行罷,這般教行人瞧着,委實難耐。”
女史聲線清冷:“郡主隻要不探出面容,則無人得識,娘娘說了,旁人有的,不會讓郡主缺了。”
懷钰将身子隐回轎辇裡,是姨母知曉了唐璃歸返豐鄞罷,畢竟那日入城車仗煊赫,且其入住榮王府的消息,應當已是衆人皆知。
懷钰再見中宮,她的容顔較往昔明顯憔悴許多,額前細紋深了不少,懷钰斂衽恭聲道:“請皇後娘娘安。”
闌婼隻輕輕一擺手,殿中侍立的宮人皆悄無聲息地退下,闌婼凝着懷钰,“章安妃之事,你已知曉罷?傷三皇子之前,為何不思量後果?”
懷钰面上血色褪盡,震驚難掩,低聲嘀咕:“姨母怎的知曉?”看來不止都城,軍營之中亦有姨母的耳目,抑或是哥哥告知。
闌婼未答,纖指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燭芯,一點微光在她指尖跳躍明滅,懷钰趨前一步問道:“事已至此,總不能讓他們危及哥哥,懇請姨母明示。”
闌婼平靜道:“懷钰,姨母盼你與都城貴胄多加往來,别日日閉戶深居,還有,勉之平安無虞,你往後無需再遣人去太子府探詢,落人閑話,況且太子府的人如何知曉?你若真想助勉之,便廣結人脈,來日,那些女眷于内帷枕邊私語,或能化作助益。”闌婼面容微黯,“陛下寵信章安妃,擢升其族黨,本宮現下不宜再忤逆陛下之意,明白麼?”
“懷钰謹記姨母教誨,定不負所托。”
闌婼看着她,眉宇倦色愈濃,“那謝小侯爺,你拉攏他無過,隻是……”闌婼話語一頓,語氣帶着幾分探究與隐憂,“分寸之間,更需仔細,近來風言風語,道是你二人過從甚密,連本宮亦耳聞,你何時這般失過分寸?”
“此事懷钰一時疏忽,自當謹記。”懷钰素來自诩謹慎,榮王雖允謝枕河自由出入王府,卻不允府裡下人外傳,看來,是府裡出了饒舌之人,須得細察。
“去看望陛下罷,本宮已遣人禀明陛下,陛下已準。”闌婼起身向内殿行去,“代父看望,你現下的身份,也算名正言順。”她先前的想法該當實行,是時候讓懷钰露一露面,前朝覆滅之後,她本就根基淺薄,而今綢缪仍難抵章安妃之勢,不過勉力延喘以待來日。
風雨飄搖的後路,終要倚仗後輩之力。
懷钰面上浮起驚愕之色,與清蓮面面相觑,這南夏的君主,她唯見得一回,心下惶然。
懷钰由女史指引,惴惴步入陛下寝殿,藥香暗浮,懷钰斂衽伏拜,恭聲道:“臣女隴安,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卻是榻前侍立的宦官代言:“郡主請起。”
隔着一重屏風,懷钰朦胧觑見陛下卧于床榻,近來傳言陛下聖體違和,纏綿病榻,竟是真的。
懷钰簡單問候數句,陛下便溫言令她退下,他不過是礙着中宮顔面才見上一見。
出宮時,懷钰見唐璃的轎辇往宮内行去,微微一怔,懷钰側首吩咐清蓮:“待她回府,仔細留心她與她侍女的私語。”心下隻覺此人行止不甚簡單,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