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想來,紅竹所為皆因護主而發,紅本無大謬,南夏太子府淬煉的殺手,自是殺伐果斷的。
淩翠在下房外回禀:“回娘娘,皇後娘娘遣女史來請您過去共鑒品茗。”
“我知曉了,即刻便去。”懷钰應聲,看來傅霓旌那邊的佳音已至,正好借機探其口風,商議梗陽嫆之事。
淩翠與秦嬷嬷面面相觑,意外懷钰居然應允。
淩翠會意,疾步往立政殿回禀。
暮霭摧雲,穨雲駃雨。
秦嬷嬷捧來油紙傘,“可需奴婢随娘娘同往?”
懷钰輕搖了搖首,徑自撐傘随女史行去。
女史将懷钰引入殿内,傅霓旌:“諸侍皆退。”
待得殿門沉沉閉阖,傅霓旌轉眸看向懷钰,虛擡手,“入坐。”
傅霓旌今日身着绫地印花衫子,鬓邊珥珰綴滢滢明珠,似是唯有朱纓華飾足以彰顯其位,然面容難掩愁痕,“你遇刺之事非本宮所為,本宮素行磊落,不希望遭人誤解。”
自出嫁後,勾心鬥角之事屢見不鮮,她的心早已浸透倦意,此事外人從局外觀之,傅氏一門首當其沖。
懷钰疑惑:“皇後這是何話?陛下已派人徹查,若無關涉,自無牽連之虞。”
宋輯甯不是那等随意構陷、安插罪名之輩。
傅霓旌擱放茶盞,慢條斯理撫平雲紋錦袖,看向殿門處确認無人窺聽,壓低聲音:“清明大祭需赴往皇陵,你去求陛下帶上你,他定會答允,待當日傅家的人會趁亂接應你離開。”
清明是難得的宮禁稍弛之時,按祖制前往皇陵祭祀,生亂易得逃脫。
“趁亂?亂從何起?”懷钰怔然相詢。
傅霓旌淡淡道:“不會傷涉任何人,淑妃不必問了罷。”
懷钰推阻:“你所擇之期太過倉促。”
傅霓旌凝眸看着她,百感煎心,宋輯甯待她悃愊無華,她臨陣轉念情理之中,傅霓旌強抑不悅,“難不成,淑妃生了悔意。”
懷钰搖首,若依此計,紅竹難以随她同行,懷钰思及宋安離别所言,沒有言明實情,“時移勢促恐難周全,我不能于清明那日離開。”
傅霓旌沉息,“你給本宮具體期限為由吧,你當知除卻清明祭祀那日,往後未必容易尋得離開的機會。”
斟酌懷钰面色,複道:“你若長時盤桓宮中,本宮父親必暗中遣人傷你,聖眷雖隆然系制衡之術,以右仆射與上将軍的名義,陛下沒有斡旋護你之隙。”
懷钰聽明傅霓旌語中弦外之音。
且不言不知紅竹創愈調養至何時,下榻估摸需月餘,加之紀媛嬿安危不明,她尚需安排妥當,懷钰颔首,“一月之期,若皇後期以月滿内得覓良機,我必定離開。”
傅霓旌語态平淡:“好,本宮姑且再信你一回。”
懷钰心下決然,“請許梗陽嫆随我一同離開。”眸光冷冷直射傅霓旌,“她于你,亦是心腹之患,不是麼?”
梗陽全族為宋輯甯耳目,布植并州與朝野,難保來日不會危及她的地位,而今叔父恰又駐節并州,處處提防戕害,梗陽氏的人确是傅家的心腹之患,權衡利弊之下,傅霓旌沉吟片晌,“萬望淑妃不要食言。”
懷钰觀傅霓旌境況,堪憐堪歎,此生隻能守死在一個兩相棄厭的局面之中,曾睹姑母與高祖之間,若傅霓旌當真屬意宋輯甯,于諸事,于後妃面前,不會澹然若此。
待懷钰離殿,傅霓旌将心腹嬷嬷喚入内殿,“若本宮賜那人鸩酒,與陛下呈禀,她為香毒侵髓,玉體難支,遂殁,嬷嬷認為如何?”
這嬷嬷年逾四旬,是傅家舊仆,面貌相看便是持重之人,随侍傅霓旌身側行規谏中宮之責。
嬷嬷問道:“娘娘可需奴婢行事?”
傅霓旌悚然自省,何來此等陰鸷惡毒的心思,慌忙搖首摒卻腦後,轉問:“那今歲的雨前新芽,可給淑妃了?”
做戲全套,以免旁人窺破端倪。
嬷嬷回禀:“淑妃出殿時已給。”
方踏出長樂宮門檻,懷钰因着垂首思忖諸事,額前驟觸錦袍,擡眸時惶然後退,他不會聽到她與傅霓旌那些話,特意在這兒候她?
懷钰聲若遊絲:“你,你怎的……”
宋輯甯渾不顧四下是否有人,習慣使然,臂彎倏然攬着她後腰貼近,“你竟與傅氏共分香茗?”
語間浸透陳壇醋意,素日裡他邀盞他總推三阻四,不情不願的,竟願意與傅霓旌共飲。
懷钰手捧茶匣不得,抽不出手制止他,低聲道:“你快松手,這兒可是長樂宮前,你不要顔面我還要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