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真意外,以懷钰随心所欲的性子,以往定是不肯來人多的地方,他其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她會來的。
他本來想的是懷钰若沒來,他便讓膳房送些膳食去傾瑤台,他屆時尋個頭疼的由頭離席,去傾瑤台與她共用。
這般想着想着,心下竟生出幾分盼她最好别來的妄念,她若不來,他便能與她獨處了。
除卻回平陽那日怨怼地行過正禮,此後懷钰已将虛禮徹底抛諸腦後。
宋輯甯走至她身前,将自己的薄披攏于懷钰肩頭,溫言道:“落雨怎的不知添衣?”
他記着她身子寒涼,素日畏寒,眉間憂色愈深。
懷钰偏首垂眸,幸而此時還未至開宴,百官未至,否則她一定躲他躲得遠遠的,大庭廣衆之下豈容他近身相待。
再如何她曾是他名義上的兄嫂,她與他之間終是悖亂綱常,她覺得丢人。
懷钰随他踏入殿中,見着殿内居然已有十幾人,心下暗驚,震驚地小聲道:“你,你竟納了這許多後妃……”
原以為隻有皇後、劉修容等三四人相伴。
她私以為宋輯甯素日端方,不會似高祖那般沉溺溫柔鄉,慌忙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柔荑,她嫌惡心。
宋輯甯笑意倏凝,有些許恍神,無奈于懷钰何至作此思量,便是後宮裡那幾人,亦是昔年在王府時父皇強塞給他的,他平日裡皆遠離着。
宋輯甯攬着她後腰将她帶入懷中,貼近她,“阿钰怎的胡思亂想起來?這些人是朝廷命婦。”
鬧了烏龍,懷钰垮了垮臉,垂首凝睇地面,急忙推開他,總不能别人瞧見他此舉。
昔年不喜與那些命婦往來交道,自是鮮有識得。
年少時曾随宋安去過一次永王府的蹴鞠盛會,那些貴婦或絮語谑浪,或言辭含譏,尤好刺探隐微,她非是厭憎那些人,她實是不會周旋應對。
那些人見着懷钰時,心中雖詫異,仍是面容平靜地依禮拜谒。
傅霓旌端坐鳳座之上,三五命婦環侍左右談話,沒有發覺懷钰,莺語燕聲間不過些谀頌之辭,她卻含笑應承。
懷钰倒是佩服她,儀範進退合度,處理後宮庶務了如指掌,應付這些命婦遊刃有餘,更兼得端方毓秀。
她若為男兒身,她定是會傾慕求之。
宋輯甯攜她去後殿,輕扣她柔荑抵于壁上,溫和語氣裹挾些許疑惑:“阿钰瞧着她,是在思緒些什麼?”
“她?”懷钰不明所以,倏然反應過來是指傅霓旌,“我沒思緒什麼,你松開我可好?”
此話略有服軟,她是真怕他亂來。
她願意過來已是予他顔面,雖說她本意非此。
宋輯甯欺身近前,将額頭輕抵在懷钰肩上,“阿钰,朕隻想與你單獨待着。”
紅竹退至霄華殿外,偏揀了離劉姝甯貼身侍女相近的宮人群聚處,與衆人攀談。
寒食節是她們這些内侍宮人閑暇時刻稍多的時日,主子若無傳召,不必随時侍候在側,在霄華殿外等候即可。
紅竹在名頭上畢竟是傾瑤台的掌事宮女,言語自有份量,說的話衆人多少信些。
紅竹壓低聲線,故作玄虛道:“适才途經鑲雁宮,與娘娘瞧見晉美人跪于鑲雁宮階前,娘娘問話時,晉美人親口吐露……”
紅竹忽将身子傾向與她相談的宮人,“是劉修容刻意折辱,罰晉美人跪省,為的是晉美人露醜丢臉。”話音細若遊絲,劉姝甯的貼身侍女聽不清楚。
語畢,紅竹不着痕迹地朝劉劉姝甯的貼身侍女瞥去。
再如何今日也是寒食節,頗有忌諱,一宮人掩唇驚道:“劉修容當真如此?”
劉姝甯那貼身侍女不愧是自幼随侍的,脾性簡直相似,上前猛力将她們分撥開,斥道:“你們好不知規矩,主子的做事也由得你們妄議置喙?”
話音雖厲,實則内心已慌神,畢竟劉姝甯所做之事乃是大罪,急急入内去尋劉姝甯。
紅竹目的達到不再言語,适才搭話的其中一名宮人卻譏笑道:“劉修容素來如此,上次鑲雁宮的掌事嬷嬷去内府領月例時,小順子拿的稍遲些,便被賞三十杖,現下還卧榻難起呢。”
紅竹讪讪一笑未再多言,宮人不滿主子,私下微詞乃是常事,但宮中處處皆有耳目,她不能過于引火上身。
那貼身侍女碎步急趨至劉姝甯身側,惶然低語道:“姑娘,大事不好,奴婢适才聽淑妃跟前兒的紅竹提及,晉美人向淑妃訴苦,似有頗多怨怼之辭。”
劉姝甯并不知梗陽嫆與懷钰已然撕破顔面,乍聞此事面色驟變,思及二人的關系心下不由緊張起來,“你速速回寝殿将逍遙香藏起來,萬不可教人瞧見。”
她苦心籌謀,加之父親施壓,好不容易才讓宋輯甯答允後日去她寝殿小坐,如此難得的機會,不能被任何人攪亂。
不會兒,紅竹觑見劉姝甯的貼身侍女往外而去,悄然尾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