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竹蹑足潛蹤尾随至鑲雁宮，此刻鑲雁宮内的宮人盡數不在，劉姝甯的貼身侍女疾步入内去往床榻，探手摸索藏于枕下用布袋裝的逍遙香。

侍女方摸出，正欲轉身放去别處，小劍已抵在侍女喉前，紅竹面容悄無聲息出現在面前，侍女瑟瑟顫栗。

紅竹低呵：“噓。”

連書可為利刃，她亦可。

紅竹抽走她手中的布袋，湊近鼻尖，聞得一縷甜膩異香，眉心驟蹙，她曾是樂籍，身契被贖後常年蟄伏隐匿于勾欄行院，此香香味熟悉不過，達官貴人歡酒狎昵常用此香。

紅竹冷冷道：“在宮中私藏此等穢物，你與你主子當真是不惜命。”

下一瞬，侍女眸色驚恐，頹然伏地輕顫，殷紅漫溢。

紅竹阖目，心意不忍，低歎：“姑娘且安心，你家中老幼，自當妥善安置。”

她這樣的人，是不能有同情心的。

以尺素裹指，左右拂拭，将足印盡數攪亂，紅竹方繞行至梗陽嫆寝殿外，輕輕推開窗棂，朝殿内凝神窺探半晌，方才折返霄華殿。

懷钰一直被困在宋輯甯臂彎之間，不管她怎麼說軟話，他皆未置一詞，隻靜靜地擁着她，他便覺心間被填滿。

宋輯甯含笑提及：“阿钰還記得四年前，朕送你回邊城途遇的那場大雪麼？”

懷钰偏首不接話，疑惑他為何要提那回。

宋輯甯嗓音微沉：“那是朕，初次離你那般近。”

許是那次，他才徹底生出對她的妄念。

話音未落，清脆聲響驟起。

竟是懷钰回身掴向他右頰，懷钰挾怒颦眉道：“你現下，當真是愈發腼顔，不要提了。”

他怎的偏生愛提舊事，他若不提，她便不會憶起那日自己窘迫的狼狽情狀。

宋輯甯不見愠色，唇角反倒裹挾溫潤笑意，“是朕初次攬阿钰入懷，亦是朕初睹阿钰怯意情态。”

深深記得她凝脂點漆，面容透着薄紅。

宋輯甯垂首靠近她耳側，語氣溫柔：“朕記得清楚，阿钰畏寒之甚，直直往朕懷中……”話音漸低。

懷钰急忙擡手捂着他的嘴，面容隐有嗔色，不悅道：“你之前明明承諾過，往後不會再提及此事的，你不能诓我。”

行至半途暴雪忽來，雪絮堆積，馬車難行，雖羞于啟齒，她卻不得不認，若非他拼死相護，她已困死在雪地。

那會兒寒徹肌骨，神思昏餒，她哪還有旁的心緒思量男女之防，隻知循着暖意依偎。

他明明承諾為她的名聲絕不提及，還是再提。

可轉念一想，忽覺荒唐，而今與他糾葛至此，她早無名聲可言。

不能将人戲谑過甚，宋輯甯含笑止語，搖首示意他不再提，懷钰方才放手。

宋輯甯笑道：“駿馬逐彩球，阿钰可要去與諸郡主縣主共逐稚趣？”

懷钰眉間微蹙，頗為不耐，“我已是什麼年歲？不嬉玩那些。”

昔年曾與宋靖窈一起共逐過幾回，可惜宋靖窈已離開大昭，舊時美好回憶逝去，再接觸隻能徒惹傷情。

宋輯甯心緒浮起怅惘，“阿钰正當韶華之時。”

她如今竟再不見當年肆意的情态，她逐彩球的歡灑模樣依舊深深印在他心中。

不知紅竹可有發現端倪，她不能與他獨處太久，前殿此刻命婦雲集，懷钰倏地推開他徑自往外去。

宋輯甯僵立原地暗自懊悔，許是方才言語唐突惹惱她，暗忖下次絕不如此。

懷钰沒有看見紅竹蹤影，正欲落座時卻瞧見正對着她端坐的劉姝甯，懷钰唇角微揚，逸出淺淺一聲輕笑，嗤笑之意極為明顯。

梗陽嫆坐在末端，她已經落座好一會兒，方才來時還在路上遇着紅竹，紅竹說是回傾瑤台給懷钰拿薄披，梗陽嫆因疼痛皺眉，正以指腹揉按膝頭，無心在意懷钰遞來的眸光。

紅竹繞到懷钰身側，俯身掩耳細禀。

懷钰面色略有些許詫異，轉瞬恢複平靜，側身掩唇低聲淺語，恰似窺見獵物的獵戶直直将眸光投向揉着膝頭的梗陽嫆。

梗陽嫆此刻才對上懷钰的視線，起身淺顯行禮，眸中冷意深深，朝身側侍女悄聲道：“可确定安排妥帖？”

侍女禀道：“美人寬心，今日宴上人多，生亂無人能察覺實情。”

内宴之制，進宮的朝臣、命婦皆需搜檢方得入内，以防攜帶利器，以緻于衆人皆卸了往日的防備，宋輯甯倒是一如既往的惕然，身後有暗衛蟄伏，身側有親衛環伺，他自己腰間攜着小劍。

懷钰委實猜不透宋輯甯，距開宴還有一個時辰，懷钰枯坐半晌。

看向上座，才發覺宋輯甯一直凝睇着她，懷钰慌忙垂首避開那道灼灼目光，衆目睽睽之下，他居然明目張膽的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