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祭禮乃要典,當日宮中禁火竈,唯有冷食。
從早膳起即是,懷钰淺淺動了兩箸便沒有再用,冷物傷中,隻覺脘腹隐隐作痛。
懷钰自是不願去的,奈何晨光熹微之際,宋輯甯已遣人傳話至傾瑤台,非讓秦嬷嬷與淩翠将她喚醒。
念及不宜惹惱他,懷钰颦眉蹙額悻悻起身。
寒食祭禮以祭陵為要,于茔南門設奠焚帛、泣誦祭文。
皇陵遠在郊野,宋輯甯循例遣官員前往皇陵代祭。
早膳過後,懷钰複覺神思倦怠,倚回軟榻上。
秦嬷嬷掀簾入内,躬身問道:“娘娘,衆人皆去了内宴,您當真不去麼?”
懷钰委實不願同那些人應酬交集,她厭煩那等拘束的場面,隻好搪塞道:“我有些乏,容遲些時辰再去。”
心下早有決定,晚些去恰好至膳時,待宴席過半便尋個由頭離席,決不多作逗留。
宋輯甯吩咐必須将懷钰帶至宴前,可畢竟主仆有别,秦嬷嬷不可能逾矩強拽着人過去。
秦嬷嬷無奈輕歎,隻好移步殿外朝鄒榮欠身禀告:“娘娘身子違和,此刻實難赴宴……”
紅竹忽似憶起何事,“主子,寒食祭禮為大典,宗室、貴胄皆需随駕,侯爺今日興許會奉诏入宮。”
懷钰瞬時眉眼彎彎,擱下手中的典籍坐起身,“當真?”
紅竹含笑勸道:“主子何不去瞧瞧呢?若是沒有見到侯爺,大不了折返便是。”
懷钰仔細一想,深覺此言有理,出宮面詢父親宋輯甯肯定不允,可在宮中相見,父女叙話乃天倫之常,礙着衆人的面,宋輯甯沒有理由相阻。
紅竹上前,仔細給懷钰系好外袍。
鄒榮準備離開,擡首便瞧見懷钰從殿内走出。
懷钰一愣,難怪秦嬷嬷入内相勸,合着是宋輯甯遣人來請了。
鄒榮恭謹行禮,含笑禀道:“請淑妃娘娘安,陛下特命奴才備了轎辇來。”
其實已是逾了規制,依制二夫人意下皆不可用轎辇。
宋輯甯素來注重禮法,偏到懷钰跟前,那些祖宗家法皆成虛文,他知曉她生性不喜拘束,由着她恣意而為。
若是于今日這種情形乘轎辇前往,定會遭那些朝臣非議,懷钰搖首推拒:“不了,可仍是在霄華殿?”
鄒榮應道:“回淑妃娘娘,是在霄華殿。”
懷钰攜着紅竹往外而去,避開轎辇。
秦嬷嬷急忙取來油紙傘遞給淩翠,“快去跟上,外面還下着雨呢,萬不能淋着娘娘。”
天象說來也是殊異,每年寒食節必降甘霖,隻是今年雨勢較之往年尤甚。
鄒榮一路苦勸懷钰好幾回乘轎辇而行,皆被懷钰堅辭回絕。
鄒榮暗歎倘若被陛下瞧見此狀,他便要自行領罰,這差事着實不好當。
寒雨滂沱間,懷钰履尖堪堪點着水窪,瞧見跪在青石闆上的身影,穿着的鵝黃襦裙下擺已被雨水浸透。
将人置于雨幕中罰跪,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損招,懷钰走近看清,驚訝道:“晉美人?”
梗陽嫆聞聲徐徐回身,雨絲順着眉骨蜿蜒而下,忍着滔天恨意垂首斂衽,“嫔妾請淑妃娘娘安。”
懷钰心底掠過一絲狐疑,終是沒有理會她,畢竟與此人已算是徹底撕破顔面,好在她尚識得孰輕孰重,梗陽氏的死因已定論為流寇所殺。
紅竹壓低聲線禀道:“奴婢前幾日有所耳聞,劉修容以晉美人僭越犯上為由,責她七日之内,每日跪省半個時辰。”
紅竹自入宮後,便與各司宮人打成一片,小道風聲她或多知曉。
懷钰遂問:“個中緣由,你可知曉?”
紅竹搖首,懷钰與那二人沒有過多往來,她便沒有去仔細查探。
憶起這些人素日裡皆是姊妹相稱的殷勤作态,懷钰唇角噙起冷峭弧度,隻覺諷刺,斜睨鄒榮一瞬,鄒榮即刻會意拉開遠距。
懷钰彎了彎唇,“我既行誅殺梗陽氏,留着她總歸是個禍患,難保來日她不會因恨反咬我一口,以防萬一……”
懷钰湊近紅竹耳畔,掩耳交待。
宋輯甯望見那道清影踏入霄華殿時,眸底曳出細碎光亮,柔聲喚道:“阿钰。”